先前的話題被打斷，接下來開啟話題應該說什麼？再問一遍？人總不應該讓仿生人來主動開啟話題吧……會感覺自己很菜。

她今早醒來以後，其實并沒有真覺得失憶是個多麼嚴重的問題。

以往學累了，也會幻想人生直接快進到有房有錢有權有能力的進度，在她個人的角度，目前境況也可以屬于幻想成真。

可直到現在師染青才發覺，丢失記憶，她應該深感遺憾的。略過了消失的九年記憶裡，可能有的反複實驗、艱辛研制，哪怕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仿生人就站在面前，師染青能感受到的快樂也如同空中樓閣般虛浮。

沒有實踐過程，毫無感情羁絆。

“人類從不會夢見自己記憶裡未見過的東西。”師染青走到門前小花園時，仿生人重新回答了她先前的問題，“我不會夢見電子羊。因為，你也從來沒見過電子羊。”

師染青敏銳察覺到對方似乎不太喜歡“仿生人”這個身份定義，委婉問道：“我們認識多久了？”

沒辦法，雖然絞盡腦汁也能想想其他問題，可她最在意的還是自己具體什麼時候成功。

這就好比她一覺醒來，發現入睡前最擔心的畢業考已通過且考入知名高校，也依舊會好奇一下總分多高……可惜入職信息表上沒有這項，不過家中日記肯定有記載。

“六千九百三十五天。”

師染青反應很快：“怎麼可能？六千九百三十五天前，我才六歲。”

她不知道是該高興自己技術如此厲害，研制的仿生人連人類必備的說謊技能都熟練掌握，還是應該悲哀失憶狀态下，或許連自己研制的仿生人也該适當提防？

腳步遲滞，她停在了門前台階下。

“怎麼停在家門口不動？”仿生人主動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回家。

師染青垂眸，打量對方手上的細節：指甲橢圓，骨節分明，手指看起來修長有力，手背上隐隐透出青筋。

“……去年七月，我才睜開這具身體的眼睛。今年六月開始嘗試學習人類各種彎彎繞繞的隐喻，以便聽懂言外之意。”

“你叫什麼名字？”師染青很好奇後來的自己會如何命名仿生人夥伴。

“你還沒想好我的正式名，現在的暫稱是‘006号’。”

006号，那就是她研制出的第六代了：“冒昧問下性别？”雖然一路觀外表、聽音色，她心裡已有符合刻闆印象的答案，但是……

門在006号身後自動合上。

他放開師染青，眼裡風雲變幻，瞳仁顔色最終定格在靛藍。

發色沒有同步變化，也對，眼睛和頭發變一個剛好，兩個一起變過于繁複贅餘——她後來的修改一定有自己的正确性，師染青想。

仿生人帶了點委屈神色控訴道：“塑形時，你說讓我自己随心選擇，真塑成男形你又嫌棄我——”

師染青理想中的仿生人夥伴确實不會做成男的，她一直傾向于做成無性别。

但她哪怕真的嫌棄，出于禮貌也會盡量掩飾一下才對。006号竟是個感知力極其靈敏的仿生人麼？師染青訝道：“我怎麼嫌棄你的？”她失去的記憶裡不會長成虐待仿生人造物的變态了吧？

006号細數她的嫌棄：“你晚上睡覺不分我一半床。”

“早上起來不給我穿衣服，隻讓我自己趕快穿上。”

“每次出門前都不先親親抱抱我，出門也不會一直帶着我。”

？？？

師染青道：“聽起來，不對你做到這些，才是合理正常的好嗎。”從仿生人研制成功到她失憶前也不短了，莫非一直忘了給006号導入社交距離相關的常識？不應該啊……

006号繼續提出異議：“但這些是你以前對待001号的日常。你這樣對待前者，卻不同樣對待我，不算嫌棄嗎？”

可是001号，是師染青7歲時成功研制的機器狗。

“你和001号不同，怎麼能一樣對待？”

“我們為什麼不一樣？不都是你忠誠的夥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