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末的陽光明媚溫暖,可照在肅穆安靜的墓園裡,卻讓人覺得陰涼沉重,一如人的心情,沉甸甸的,帶着一點無人可訴說的悲傷。
舒遠星徑直走在某個墓碑前,将懷中的向日葵花束放在了碑前,然後就沒再起身,而是用手掃了掃地上的灰塵,随意地坐了下來。
他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伸出手撫摸上面微笑着的溫雅男子,輕聲說:“我想你了,爸爸。”
上輩子最慘的時候,他獨自躲在無人認識的偏遠小村子裡,住着廉價的房子,無一人問津,更沒有人心疼,而當他上網搜索自己的名字,那些謾罵和污言卻始終存在,有些人打卡一般地每天堅持不懈地罵他,甚至咒他死,好似他做了多麼傷天害理的事似的。
可明明,他不僅什麼壞事也沒做,自己反而承受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和傷害。
他曾經懷抱過希望求過他的親生父母,可他們不肯出面承認他,任由他深陷泥污之中,及至這泥污将他徹底淹沒都未曾拉他一把,最後背着這滿身的污泥死在了冰涼的手術台上。
“如果是你,一定會拼盡全力地護着我。”舒遠星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着一絲笑:“你肯定會與我一起面對,哪怕你明知自己力量微小,明知會被我拖進這泥污之中,結局是與我一同被淹沒,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
他說得很笃定,隻是,說着說着眼睛就變得濕潤起來:“爸爸,如果你還在,那該有多好啊。”
舒遠星将側臉貼在墓碑上,那冰涼的觸感一瞬間從臉頰傳到心底,可他并不覺得冷,甚至感覺到了一點屬于春末的暖意。那不知從何處吹過來的風,就像年少時每次受了委屈被養父抱在懷裡安慰一樣,溫柔又熨帖。
隻是,他再也無法擁抱到他,更無法被他擁抱。
舒遠星在墓園待到天色将晚,回去後就開始收拾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并在次日上午搬回了與養父所住的兩居室。
這是他重生後見到親生父母的當晚做出的決定。上輩子他或許還期望過親情,可重生後的他再不會對親生父母有一點的幻想。畢竟,他們雖将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可此前的二十多年,他與他們,其實連面都未曾見過,更遑論感情。
隻是,他在想到此處的時候出現了一點點的猶豫,因為他想到了方鴻雲,這是他上輩子被陷害後唯一能感受到的一點溫暖,他不想就此失去。
“可以把他當成是異父異母的兄弟。”舒遠星想,他們本來的關系也就如此。
所以離開方宅時,他與管家說了自己要搬出去,理由是他要去工作。
王管家試圖勸阻他:“小少爺找着工作了?那更應該住家裡啊,怎麼想着搬出去呢?”
舒遠星不太習慣拒絕人。他抓了抓頭發,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這裡離工作的地方太遠了,王叔你知道的,我是起床困難戶。”
方宅雖然豪華,卻坐落在郊區,宜居,但不适合早八的上班族,這也是方竟成舒錦繡夫婦很少回來的原因。從前方鴻雲小,他們倒是天天會,可随着方鴻雲逐漸長大,他們回來的次數就愈發減少,到後來甚至一月都難得回一趟。
王管家并不知道舒遠星一去不回的決定,他真心地為舒遠星找到了工作而高興,毫不懷疑他的話不說,還叮囑他周末可以回家裡來。舒遠星嘴上應和着,等車子緩緩駛出了方宅,他連回頭看一眼都未曾,因為他知道,這裡從來就不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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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推開的時候,陽光從身後傾瀉進來,在地面撒上斑駁的影子。
舒遠星聞到了空氣裡潮濕和腐朽的氣味。那是天氣變化以及久無人至而産生的,他甚至能看見陽光裡飄着的灰塵。
這是一間琴行,但從養父舒繁重病住院後就被關了。更确切地說,是在養父生病前,琴行就已經面臨倒閉了。
舒遠星也曾想過賣掉琴行,可這裡實在承載了他太多的回憶,他的整個少年時期都是與這裡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