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師陪同摩诃孽再回到末法血靈寺,不,那已經不是末法血靈寺了。籠罩着靈雲寺的血色消失,隻餘甯靜的夜色,和月下古寺,新建的靈雲寺和舊日的靈雲寺有所不同,又帶着舊日的影子。
他無端感到一絲不安,心緒不明。
于是禅師貿然開口:“我以為你會舍不得血靈寺。”
摩诃孽回答:“既有得必有舍。禅師修佛法,不應最清楚這點嗎?”
他不作聲,隻因他也不知如何作答。是該承認自己惡意揣測了對方,還是承認自己佛法精研不深,禅師眼裡閃過一絲懊惱,他懊惱自己的無知莽撞。懊惱他不應該意氣發言,失了分寸。
而摩诃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輕拍他的肩膀。
“無妨。孽不在意,你也無需在意。”
摩诃孽繼續道:“往東三百裡,有一條河。沿着河流的方向,第三座山,那裡有一座寺廟,是先前西佛界幸存者建立。他們受佛聖釋天蒼庇護,有幸在血裁下苟活,你往此處,主持會接你入寺。
那足夠偏遠、隐蔽,能避開接下來中原武林的風波。有孽設下的陣法,魔羅血界不會注意那裡。”
禅師聞言,一臉愕然看向摩诃孽,試圖從對方口中尋找謊言的痕迹。
可摩诃孽隻是低頭、平和同他對視。
禅師在摩诃孽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又連忙垂首,低聲問:“為什麼?”
他不懂,為什麼摩诃孽要為他安排。佛聖一直在心築情巢為最終決戰修養,根本無暇去阻止血裁,在血裁下以佛聖之名救人的明明是摩诃孽。
禅師腦中兀地閃過一份陌生的記憶,來自萬谛滅。原來自那時,摩诃孽就在為他謀劃後路。
可是,為什麼?無親無故,隻是相逢一場。
為什麼?為什麼呢?
“孽不希望你被魔羅血界注意到,也不希望你與那個人起沖突。”摩诃孽伸手,掀下禅師的兜帽,揉亂他的頭發。他藏了一半的答案沒說,因為他不希望禅師知道自己尊敬的佛聖已成為魔羅血界的主宰魔刑天,
也不希望他傻乎乎地和師兄對上。
以禅師的性格,為了救人他必然會和魔羅血界對立,正如禅師先前堅持選擇站在自己的對面。太笨了。摩诃孽不希望禅師和師兄敵對,也擔心之後自己不在,禅師會為别人賠上自己。
萬谛滅/禅師這麼笨,自己怎麼放心的下。
隻是一會兒不見,就中了毒。可中了毒,眼裡也隻有别人。
摩诃孽從自己心口挖出一顆血珠,交予禅師。他向禅師殷切交代:“孽之靈元可助你清除體内之毒,下次不要總一股腦隻記得護着别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别人的命不是你的責任,隻有你的命是你的。”
禅師注視着摩诃孽沾滿鮮血的手,他嘴唇微顫、不敢動。摩诃孽見狀主動上前,将血珠放在禅師的手指,沾血的手幫他握緊拳。那血蹭在禅師的手背,滴在他手心垂下的菩提子上。
他喊:“禅師。”
他喊:“萬谛滅。”
他笑:“這下子你欠我的永遠還不清、也還不了了。”
帶血的手掌落在灰白色的發絲上,潔白的菩提子也染上了洗不去的血色。禅師恍然,是何時,雨停了,又到了分别之時。又是為何,他會為即将到來的分别、感到悲傷。
禅師愣神着,一滴雨,落在血泊中、蕩開漣漪。
他主動伸手,去抓住摩诃孽的衣袖,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摩诃孽将手指壓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所有未能出口的話。
摩诃孽告訴他:“不必為一時的分離悲傷,玄業。你我的緣分遠不止于此。”
“未來,孽會再找到你的。”
“因為,你永遠欠孽,還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