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邊的素塵因趙大人認真詢問的态度而放開膽子講:“問題就在于這是涼州禦貢奇石,是貢品,不是采買。”
她又想說些什麼,但是趙大人忽然将賬本搶過去,跪在地上憤然道:“望陛下明察,有人要陷我戶部衆人于不義之地啊。。”
素塵被想說的話被人說了,她恍然地看向公子,果然看見公子飲酒的手輕輕放置唇邊。
她低頭噤聲。
後面這本賬本引起的嘩然被皇帝用一個戶部侍郎失職的名頭便結束了,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方才的鬧劇仿佛不存在一般,殿内繼續載歌載舞。
一切的紙醉金迷都顯得如此可不怖,素塵透過琉璃窗看着那尊石佛,感覺鼻尖浸滿了鮮血的腥臭味。
望着那尊石佛的不止她,還有那位為了它耗費不知多少人力物力的國君陛下。
他身旁消失了一會的趙公公又回來了,身上雖換了身幹淨的袍子,但卻隐隐帶着着血腥味。
上面的陛下非但不皺眉,反而舒暢地痛飲一壺酒,将視線緩緩放到素塵身前的崔明安身上。
崔明安自适才将素塵送出來後便一直沉默着,隻不斷地用指尖再杯口輕轉。
崔家公子字鶴珍,做了禦史大夫,監察百官卻又不受人嫉恨,為官這麼些年,竟還是這樣一副矜貴清高的模樣。
皇帝視線從崔明安身上移開,看着并肩而立的兩人。
他眼睛一轉,忽地大笑起來:“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哈——朕倒是可惜你是個女子了,不然就讓你頂上那戶部侍郎的位子了。”
此話一出,崔明安仿佛忽然發覺适才發生的事一般,站起聲推拒:“陛下盛贊,但素塵隻是在府中管過些微末雜事罷了。”
他的聲音不低,無需他多說,對這句話有意見的不在少數。
有文臣驚恐地起身,本因陛下作風荒唐無度而不願在宴中多言,如今仿佛在上朝一般向前一站:“這素塵不過一介女流,無論在傳聞裡如何能幹,怎能越過禮法入朝做官?”
陛下雖沒有許下什麼,但如今坐在席中的各位又有誰不知這位想來荒謬難猜。
但皇帝仿佛聽到了什麼激起興緻的話,眼睛一眯:“禮法?朕還未說什麼,怎麼衆位愛卿這麼着急将這頂帽子摁在朕的腦袋上?”
他偏頭看着趙公公,問他卻聲音不小:“朕難道不懂禮法嗎?”
趙公公躬身,語氣恭敬:“陛下作為國君,自是最遵禮法,知法懂禮之君。”
文臣們仿佛是經曆過無數遍這對主仆的這段對話,如今更是興緻高昂地想要繼續勸谏。
話裡的主角倒是站在殿中不知所措,不為别的,隻是有些不明白這事怎就到這了。
她反應不過來,但看到有如她家中大爺一般大年紀的文官大人竟迫不及待地想往牆上撞試圖證明文死谏的清名。
還好自家公子就坐在他身旁,眼疾手快地就拎住那位大人的後腰帶,将他死死地托住。
“陛下!三思啊!”又有一位年紀更大的帶着哭腔大喊,“您的身後名要讓後人如何評價?”
場面一度混亂,但素塵卻終于聽明白了。
無非是這些大人們擔心自己擔下這勸谏不當的身後罵名,更是借着這個機會把平時積攢的怨氣都撒出來。
分明隻是陛下的一句玩笑,但他們竟為了這些莫名玩笑抓着陛下不放。
素塵覺得頭疼,但也覺得好笑。
她雖陪着老夫人常常出入夫人間交際的場合裡,但對着這些達官顯貴們抱着些許敬仰和畏懼之情,如今看來也是自己的多想罷了。
不論場面如何混亂,一聲清脆的玉碎聲讓殿裡再次寂靜。
他們隻是看着激動,心裡估計一個比一個清醒冷漠。
發出聲音的是坐在皇帝手邊唯一的女兒,也是皇後所生的嫡出公主。
她挑眉看着地上破碎的玉杯,語氣驚訝:“抱歉抱歉,适才手滑了。”
但素塵看着幾乎砸出的距離,暗自算着公主的力氣得有多大才能在手滑之時摔到這麼遠的地方。
“滿殿的地毯,難為殿下找到這一處未鋪地毯的地方。”先前想撞壁的大人語氣暗諷。
他看來對公主殿下積怨頗深,适才的激動一掃而空。
公主慵惰地伸出手扶着自己的頭,頭上金钗步搖叮當晃響,那如玉般白嫩的小臂從金繡廣袖裡若隐若現,面容昳麗,仿若神妃仙子般。
如花般嬌貴的公主朱唇微啟,吐出的卻不是什麼動聽的話語:“滿殿的金柱子,倒也難為黃大人找了根離崔公子最近的。”
她仿若想起什麼,懊惱地說:“不對,應當是因為那根柱子上未鑲珠玉,撞上去也不會膈着您作為文臣風骨的腦袋。”
那位黃大人氣得捶胸口,倒是比先前哭喊的模樣真心不少。
至少素塵看過去覺得他是真的胸口疼。
公主擡頭,大手一揮,想站起身來,卻又突然洩力繼續坐着。
皇帝慢悠悠地開口:“不可無禮!”
公主舉起手向他遙遙行禮:“華甯知錯,望黃大人原諒本宮。”
她看向席間被晾在一旁的素塵,停頓片刻便勾唇一笑。
素塵忙收回視線,心中頓覺不妙。
果然她忽然含着諷刺意味問了句:“戶部侍郎這位置,半個時辰過去了竟然還未有人頂上嗎?”
“兒臣有一個合禮法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