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塵看不見四周的一切,眼前隻有包裹住自己的布毯。
耳邊有風聲,也有自己和崔明安混在一起的心跳聲。
“是崔公子!嗯……懷裡那是個女人嗎?”有耳熟的聲音傳來,語氣裡含着戲谑意味,“是哪位美人俘獲了崔公子的芳心?”
那人嘴快,在崔明安沒有慢下來的情況下也是把話完整傳到素塵耳裡。
崔明安護在素塵腰上的手松了些,卻沒有多說。
如此親近的舉止,本該春心萌動的少女卻皺着眉頭緊閉着眼睛。
她鼻尖和喉間充斥着血腥鏽味,實在無心他想。
适才被刀劃出的那些傷痕在馬背上的颠簸中,滲出了越來越多的血。
本就脫力的四肢愈發冰涼無力。
“素塵?”崔明安感覺到她的異常,低頭在她耳邊低呼,“你可還好?”
但意識模糊的素塵隻能勉強哼了一句以示回應。
那整日飲茶寫字的手狠狠抽動馬鞭,從行人少的邊緣小路上加速回府。
素塵已經不能通過耳邊的聲音判斷自己身在何處,眼前更是陣陣發黑。
“公子……”她慌張地扯住崔明安的衣袖,帶着失态的哽咽聲,“救救我。”
護在腰間的手輕輕隔着布毯扶在她的腦袋上,無聲的安慰通過他的掌心和肩膀上的溫度傳達給她。
不知是怎麼,素塵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死裡逃生的恐懼,哆嗦的身體忽然一頓。
終于到了崔府門外,崔明安攔腰抱起她,不等門房反應過來,身後跟上來的文竹已經翻身下馬把門打開了。
崔明安一路直奔那處僻靜的院子,擡腿直接将自己曾精挑細選的木門踢開。
被文竹催促的府醫也拿着藥箱往房裡進,看着公子把女子輕輕放在床上。
已過五旬的大夫秉着非禮勿視的原則,垂着頭不敢看公子的神色:“公子,讓在下為素塵……啊!”
隻聽雲竹說素塵姑娘在祈福回府的路上受傷,怎麼……已經白布蓋頭了?
想着素塵以往的好,大夫不禁淚從中來。
但那白布下的人忽然一動,把他吓得一哆嗦。
看着公子擡手把姑娘身上的白布掀開,露出姑娘虛弱的模樣,大夫又被吓了下。
崔明安坐在床側,沒有要讓開的意思:“林先生,勞煩了。”
林大夫按下心裡的話,手腳麻利地打開藥箱。
“要先将姑娘身上擦拭一下,還要拿着幹淨的熱水過來……”他隔着絹布仔細探視素塵的脈象,聲音卻不比先前誤會時輕松,“不行,已經失血太多了。”
坐在一旁的崔明安聽到這句話,藏于袖裡的手指忽的蜷縮了一下,面上平靜:“要如何?”
林大夫沒有發覺他的異樣,隻是轉身讓雲竹把要的東西準備好,而自己也要去拿幾樣物件。
兩人出去後,房裡隻剩下意識不清的素塵和沉默的崔明安。
素塵的臉色蒼白,身上分明冷得可怖,但那發絲卻被汗黏在面頰兩側。
崔明安看着她脖頸處的青紫紅腫出神,在門外響起林大夫趕來的聲音,他慌忙地站起身。
“公子!”雲竹身後跟着一位年紀尚淺的姑娘,他卻難掩笑容,“公主府上的女醫來為素塵治療。”
見有了幫手的林大夫沒有多說什麼,反而舒了口氣。
“有了女醫,姑娘身上的傷就多了幾分把握。”
那位女醫沒有多說,隻在崔明安應允後進屋查看。
“煩各位将這個屋子騰給在下。”
她話說得直接,讓清醒一瞬的素塵想繼續閉着眼睛。
那姑娘眼睛也尖,見素塵眼皮微動,手裡把脈動作不變:“既然醒了,那就方便多了。”
門外準備離開的崔明安聽到這話,往床這邊掃了一眼。
素塵感受到那股視線,停在自己身上了一會,便移開了。
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響起,那位姑娘手腳麻利地将自己背着的布袋打開。
“在下先将姑娘的衣裙脫下來瞧瞧裡邊的傷。”
她輕聲詢問,手上已經準備好擦拭用的帕子。
素塵感覺到了她的善意,但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女子不帶笑意,但話卻溫柔:“放心,傷勢算不得重,在下醫術足夠了。”
混着她身上帶着的草藥味,素塵竟真的安心睡了過去。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說話,好像在她耳邊,又好像離她好遠好遠。
“娘?”她試着呼了一聲,但又後悔似得閉上了嘴。
那人卻不再言語。
素塵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幕幕畫面。
有想伸手摸她的村裡屠夫,也有面帶愧疚卻緊緊抓住手裡糧袋的爹爹,有人在後面追她……
她感受到帶着寒意的樹枝劃傷她的皮膚,但她不能停下腳步。
耳邊又響起那些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