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永慈居裡,檀香陣陣,被衆多侍女嬷嬷圍在軟椅上的崔老夫人平和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
養尊處優的老夫人手上佛珠悠悠轉着:“既是傷得重,就該好好在屋裡養着。怎麼沒過幾天就又開始出府了?”
素塵故作乖巧地垂着頭說:“素塵身上閑不住,身子好了,就想幫府裡做些事。”
崔老夫人沒有搭話,也沒有讓她起來。
素塵就這樣跪在地上,等候着上位者高擡貴手,
但老夫人隻是閉上眼睛,好似房間裡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房裡地上都鋪上了地毯,地龍烘暖了地闆,素塵這麼跪着其實并沒有不舒服,隻是她實在想不明白這次是為何為難自己。
她擡頭,想從老夫人的神情上看出些提示,但這位雖坐于後宅卻得了兩朝皇帝的免跪殊榮的貴婦人面上沒有絲毫破綻。
養尊處優的臉上雖布滿了皺紋,卻是一副慈悲模樣。
她看不出老夫人的意圖,隻能轉而看向老夫人身邊的奴仆們。
她們每個人都畢恭畢敬地做着手裡的物什,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沸水滾着茶葉子不斷發出咕咕聲,素塵低着頭等着上面的老夫人發話。
“今日叫你過來不過是想找你說話解悶,起來吧。”崔老夫人開口,手裡拈着的杯蓋劃着杯壁。
素塵起身,拱手躬身。
崔老夫人語氣裡不乏笑意,似是話家常般飲了口茶水才繼續說話:“公子院裡隻有你一個婢子,又要管理府内各事,确實疲累。”
“不累的,能為府裡做事是素塵的福氣。”
“你是鶴珍帶回來的,我自然知道你是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崔老夫人轉頭看了眼旁邊的琳姑娘,眼裡沒了笑意,“鶴珍也是個和善的人,待你如親妹一般……”
素塵心裡一跳,趕忙跪下:“奴婢不敢!”
“不要如此慌張,倒像是老身說了什麼似的,”她揮手,讓琳姑娘把素塵強扶了起來,“明錦那處得了明安的首飾,你屋裡想必也會多個錦盒吧?你年紀輕,又如花似玉的,自然是讓人想多關愛幾分的。”
不等素塵開口,老夫人擡手讓先别說話。
在老夫人身後站着的老嬷嬷走上前,眼裡浸着防備。
她是老夫人派到崔明錦身邊的教養嬷嬷。
早在崔明錦的抱怨裡知曉她的手段,素塵面上保持着慌張模樣,心裡暗自猜測。
怕是為了她今早去小姐院裡一事。
果真如她所想,那嬷嬷把早在心裡和嘴上怕是回轉了不知幾次的話說了出來:“明錦小姐心思單純,怕是已經不顧主仆之分,視姑娘為姊妹了。”
“……”素塵保持着沉默,等着她把話說出來。
“如今素塵姑娘保護小姐有功,身受重傷。小姐心中挂念,也希望您自己心裡多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之後再去勸慰一下小姐吧。免得像今早一般挾着自己還未養好的傷去叨擾小姐。”
話說得無情,不愧是崔明錦每日害怕的教養嬷嬷。
可素塵仔細想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今日自己不過是聽聞崔小姐受驚,便代表公子去探望一下。
自己甚至連門都沒有進去,悅姑娘在門口上下打量自己一番便謝了好意關上門了,
崔老夫人聽見嬷嬷這話,不忍心地開口解圍:“過分了,素塵自知道分寸。”
紅臉和白臉一起唱,戲台簡陋,腔調敷衍。
但她們願意給她唱這出紅白臉,已經是給了她天大的面子了,不然……一個不知分寸的婢子罷了,發賣了便是。
自幼懂得察言觀色如素塵,自然此時低頭喏喏回複:“天地可鑒,素塵絕無二心,自知身份低微,對崔府更是感恩戴德。”
老夫人揮手,讓她下去。
臨出門時,囑咐一聲:“進來鶴珍在官場上多有煩心事,你自應多多關注些,而後新婦上門,你作為管事也輕松些。”
滿京隻有她一個女管事,自然對崔明安娶妻一事多有影響。
素塵轉身向老夫人屈膝行禮,便出了這永慈居。
崔明錦是已故老爺在出征北上之時千裡托孤送到尚在太原本家的老夫人懷裡的,比起崔明安這位自幼便是被京中老家主培養的繼承者,她怕才是如今崔府的真正明珠。
怕崔明錦愧疚,便讓她親自去勸慰小姐,盡管這次确實是因崔明錦而受的無妄之災。
素塵看着府裡各個路過永慈居外皆低頭屏聲,好似頭上懸着柄利劍。
她擡頭,卻隻看到被屋檐牆角框起的藍天。
連隻路過的鳥都沒有。
素塵搖頭輕笑,笑自己疑神疑鬼。
她向來謹慎,近來進了宮,公主也向她有意無意地伸出橄榄枝,确實得意忘形了些。
本該把今日所有人的這些心思全都顧及到的。
忽的覺得為了遮住脖間青紫的立領盤扣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近來會試将近,滿京考生貴子隻待中榜,後面崔府要赴之宴怕是隻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