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溫暖來得比往年遲得多,後來的很多年裡,素塵都忘不掉這個春天。
她關上了院門,似是聽到了什麼聲音,但不甚清楚。
一陣春風吹過,卻不帶一絲暖意。
素塵走到門房處,接過門房整理好的拜帖及書信。
還未看幾眼,小門那兒走進來一個瞧着上了些年紀的女子。
過了這麼多年,府裡人還是習慣稱她為翠銀娘子。
素塵隻消一眼,便認出她來。
女子用一根木簪将烏發束在頭後,幹練十足。眉眼上挑,斜着眼睛看過來時,素塵莫名覺得被她看穿了。
她從外邊回來,面上卻似什麼都未聽說一般平靜。
素塵心裡留了些心眼,向她搭話:“翠銀娘子可是探親回來啦?”
翠銀腳步停下,換上笑臉迎她:“是呢,家裡人還給拿了點家中鄉村粗菜。”
包袱裡鼓鼓囊囊,她的話裡似乎沒什麼奇怪的情緒。
素塵垂下的睫毛抖了抖,目送她離開。
一旁的門房夥計看着她們倆之間的一來一往,小聲感歎:“翠銀娘子不愧是和徐姨娘一起長大的,偶爾就讓她回徐府看看父母。”
素塵聽着這話,動作一頓:“翠銀娘子的家人是……”
門房不知她怎麼忽然這麼問,慌忙地說:“她是徐府的家生子啊。”
“壞了!”素塵臉色一變,将拜帖放回桌上,“你去一趟府醫那兒,叫他來玉茗軒一趟。。”
手裡随意把玩的木珠還沒放下,腳步加快,心裡不住地打鼓。
宮裡怕是想将此事壓下,徐府的喪帖遲遲未發過來。
今日看翠銀娘子謹慎模樣,怕是情況比她想的要複雜許多,如今徐姨娘的身子估計受不住這消息。
翠銀比她快了一步,但在素塵趕到時,她還未踏進院門。
翠銀娘子無暇他顧,驚恐地看着門裡情況:“小姐!”
她手裡包袱掉落在地上,跌跌撞撞地跑了進去。順着她的動作,後面的素塵才看清裡面,她眸子緊縮。
徐姨娘面色慘白,虛虛看着手裡的信紙,鵝黃色衣裙上被口裡嘔出的污血染成暗紅色。
她聽見翠銀的聲音,費力地擡起眸子,裡面淚水順着她的臉慢慢落下。
“小姐……小姐!”翠銀撲到她的面前,将她護在自己懷裡,顫抖的手為徐姨娘虛虛擦着淚和血,“不要吓我……”
素塵面色肅穆,讓呆滞在一旁的婢女們動起來:“熱水和帕子!府醫到了!”
她的話一出,大家都動了起來。
剛趕到的府醫馬上把藥箱放在一旁,為徐姨娘把脈。
院裡一片忙活,被圍起女人卻氣息虛弱,分明已經昏了過去,眼角卻不住地浸出淚水。
素塵皺着眉頭看着她們将徐姨娘抱回房裡,才慢慢呼出一口氣。
“嗯?”她蹲身将地上的信紙撿起,仔細看着上面的字,“……這是?”
上面寫盡了徐大人的慘狀!
“誰從門房那兒拿過來的?”她冷冷地問旁邊站着的碧珠,她專門過去拿,卻被這院裡人搶先一步。
碧珠聲音顫抖,帶着哭腔:“沒……沒人拿……是有人放在院門的。”
她右手擦淚,左手指向院門處。
素塵深吸一口氣,憤恨一般将手邊木珠直接扔到地上。
觸地的一瞬間,那木珠直接裂開來。
這是她前段時間在街邊随意買的,也隻是想着偶爾拿來消遣一下。
裡面人還沒甚動靜,她也不想麻煩别人,便也隻好憋着氣默默将那碎塊撿起來。
碧珠心裡也着急,見她動作,也陪着她撿。
“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就好。”
“總得找點事做,不然我心裡着急……”碧珠聲音悶悶的,“也是我在門口發現的。”
素塵看着她,也知她心裡難受。
原本她擔心翠銀從外面回來,會不小心說漏嘴,但她本來也沒打算瞞着,隻是這時機實在不妥。
“姑娘!”碧珠動作停下來,不知看到了什麼,她幾乎整個人都俯在地上。
素塵順着看了過去。
廂房門終于被打開,唯一跟進去的翠銀端着染紅的熱水出來。
她面上沉重,眼眶紅潤,怕是心裡也不好受。
碧珠想說些什麼,但馬上被素塵摁住:“翠銀娘子,姨娘如何?”
府醫剛好出來,疲憊地搖搖頭:“人是暫時沒事,但一時氣急攻心,身子本來就虛,如今怕是下床都難。”
碧珠舒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看了眼适才碎珠掉落的地方,卻不再多說。
“姨娘喚你進去。”翠銀看着她,輕聲開口。
她想将污水拿去後面倒掉,卻被素塵擡手攔住:“娘子不急着倒,給碧珠拿着吧,陪着我一起進去。”
雖不知她何意,到已經失神的翠銀也就聽她的話做了。
素塵的話一向很容易讓人相信她,也願意聽她的話。
因為她的眼神一直都這麼溫柔堅定,好像看透了一切卻又憐憫衆人。
翠銀和她一起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