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塵姑娘?快下來!”
素塵擡手放在眼上,擋着刺眼的陽光,愣神地望着南邊的巨佛。
但下面的人哪管她在看什麼,隻慌忙地扶住有些搖晃的梯子,怕這位管事姑娘突然掉下來。
既然已經确認石佛着實安上,素塵低頭和下面的悅姑娘笑了笑:“别慌,我現在就下來。”
曉悅沒答話,平時穩重得體的素塵忽然抓住木梯就往上爬,吓得剛好路過的她趕忙放下手裡折的花,跑來扶住梯子。
見素塵在上面停住了,她體貼地微笑:“上去容易,下來确實有點……”
她聲音越來越低,看着素塵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下來。
甚至在離地還有些距離時直接跳了下來,拍拍手:“你說什麼?”
“……”
從小在崔府長大的曉悅擡頭看了看那木梯,沒多說什麼。
隻是捧起自己放下的花,就準備離開。
本以為和平時一樣,兩人就會這麼擦肩而過,結果素塵忽然出聲攔住她:“你……看到那城南的石佛了嗎?”
曉悅歪頭,奇怪地上下打量她:“看得到啊,走到開闊點的園子裡擡頭便能看到……素塵姑娘不會是為了看這個便爬上去了吧?”
“你知道那是什麼佛嗎?”素塵緊緊盯着她。
被她眼神看得心裡發毛的曉悅低頭,鼻尖觸到懷中花朵,才慢慢開口:“那倒是不知道,可能是我見識短淺吧。”
她自小就在小姐身旁服侍,雖不如素塵這種需要出府辦事的管事見識多,但她幫崔明錦抄的佛書可不少。
連她都沒見過……她當然沒見過,久居深閨的少女怎麼會見到大明宮裡昏庸的皇帝呢?
素塵心裡不免嘲諷。
難怪她在府裡聽不到消息,原來是沒什麼人見過陛下啊。
“素塵姑娘,我……先走了?”曉悅小聲試探。
素塵伸手拂過那幾朵尤其嬌豔的海棠,笑道:“我也要去忙了。”
兩人互相屈膝行禮之後便各自離開了,隻是曉悅轉角後小聲嘟囔:“素塵自進宮以後,心思愈發難猜了。”
這位一向了得的崔府女管事若是那天去宮裡做了女官,她也是不意外的。
被自己想法逗笑,曉悅回院的腳步都輕快一些。
這邊的素塵自是不知有人已經開始想她當官了,她皺着眉頭坐在賬房裡發愁。
崔府作為高姓世家之首,府裡一應支出自是不少,隻是平日府裡鋪子收來的銀子足夠府裡花銷,但近來城中生意蕭條了許多,鋪子收了消息關了幾日,從去年開始倒是不足了。
“這月雖是入不敷出,但咱們府家大業大,您也不必如此憂心吧?”旁邊整理賬本的先生看了她一眼,将她要的其他賬本拿過來。
素塵隻是笑笑,沒有多說。
她又翻開一本,仔細看着上邊畫了圈的幾筆賬。
再高再大的金山,若是一直這般下去,總會等來一個大窟窿,将這座山挖空。如果素塵隻是一個普通侍婢,主家出了事,她尚能被遣散,但可惜她不是……
所以她略有些杞人憂天地擔心起自己未來的月份能否按時發出。
忽然有一串冰冷的物件貼在她耳後,激得她縮了縮脖子:“嗯?”
她擡手捉那物件,回頭望去,确實一根金條。本來帶着些不耐的表情瞬間變得乖順起來。
“公子,你回來啦!”
她眉眼彎彎,笑時總喜歡輕輕咬着下唇,瞧着平白多了幾分無辜清麗。若是現在看着她的不是崔明安,或者她手能從那根金條上松開半分,怕真的會被她騙過去。
但這是崔明安,所以一眼識破她心中所求。可也正是因為是崔明安,素塵知道自己無需掩飾,他就會拿這些“小玩意”打發自己。
見她捏着不松,崔明安饒有興味地松開自己的手。
見她将那金條恭恭敬敬地捧在手裡,才擡頭殷勤地問:“公子今日怎麼回得這般早?”
他官袍還未換下,頭發整齊地束在玉冠之中,俊逸的臉全然露出。
“再過幾日便放榜了,會考一事已經大緻收尾了,陛下便特赦我們這些考官今日休息,”崔明安坐在文竹挪來的椅子上,單手撐着腦袋,神情慵懶,“但時可要與我一同去貢院看榜?”
“?”素塵不動聲色地将桌上賬本關上,面上帶着做作的疑惑。
本朝科考,考官與學子們雖不應過于親近,但放榜之時,學子們的身份便發生了改變,既中榜者已是天子門生,自是值得各位權貴們與他們喝一杯酒的。
約定俗成,各位考官和那些有榜下捉婿想法的大人們明日都要在禮部東牆百米開外的酒樓裡一聚,俗稱聞喜宴,中榜學子都可上樓參宴慶祝。
隻是今年……
“今年的聞喜宴不是在盧府舉辦?”素塵眼睛眨啊眨,她手旁邊那沒打開的禮冊可都是明日要送去盧府的賀禮啊。
崔明安笑了:“所以我們先去貢院金榜前湊湊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