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女子尚賢淑,尚豐腴,尚白皙,卻也尚才學。席間不乏貴女以扇掩面,眼眸流轉間盡是欣賞意味。
寒門書生們圍坐在一起,卻不敢多言。
春風不來,郎君得意自帶風采,車停下了,銀鈴還在不停作響。
“盧公子終于到了!”有離門近的機靈人兒聽見動靜喊道。
聲音不大,可抵不過這坐上各位大多目的不純,這話倒是穿過人群到了裡邊各位大人姑娘們耳裡。
席間交談聲不見低,反而各位興緻愈發高漲。
“無銘兄,你真是無聊……”年輕郎君打鬧聲傳來,他們說說笑笑,絲毫不覺得自己是這滿席等待的人。
看着裡頭盛景,打頭的那個說話的布衣郎君話音止住,遲疑地停住腳步。
人群後的素塵遠遠朝他瞧了一眼便垂下眸子。
這不就是當初茶樓以鄉間粗語與一衆纨绔争執的那位考生嗎?
今日一見,倒是比上次清新脫俗不少。
他雖有些遲疑,但卻不露怯,身着粗布,神色自若。
“怎麼呆住了?”落後一步的青年含笑,等看見裡頭衆人時,了然的笑了笑,擺手躬身:“進鱗來遲了,請各位叔伯長輩見諒。”
錦衣華服,身上香佩玉石盡數挂于腰間,面容儒雅俊逸,雖是行禮,眼眸卻一點兒沒垂下,謙遜卻又自傲。
招待客人的盧夫人滿臉笑意得停下交談,向他擁去。
絞着手帕的小姐們不住向他望去。
“咳咳……”素塵低聲提醒,面上依舊帶着得體的微笑。
回過神來的崔明錦眨眨眼,自然地接過曉悅遞來的毫筆,勾起旁邊墨,落下便是娟秀小楷。
素塵站在她邊上陪她應付那些熱絡搭話的夫人小姐們,手上輕輕揮着崔明錦拿來遮面消遣的團扇,低頭輕掃卻見崔明錦借着寫賀詞的名義竟将上次寺廟藏起那紙上詞句寫下。
字迹不同,但上面句子卻是隻差一字。
“願祈某蟾宮折桂,魁首冠名。”
“願祈蟾宮折桂,魁首冠名。”
若是别人寫,素塵會覺得隻是學子考生的祈願。但若是盧家貴子盧進鱗寫下,她卻覺得這是肯定語氣,不過是個通知罷了。
崔明錦如此寫,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用她出手,有人比她更關注崔明錦筆下墨迹,隻見“名”字還未提筆,旁邊跪坐着調香的曉悅連忙趁其他人不注意将桌上紙張抽走塞進袖裡。
墨迹劃過紙張,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不要這麼緊張。”崔明錦不急,擡眸看去人群中心處。
知妹莫若兄,與盧家家主一同賞花的崔明安一眼就瞧見這邊的動靜,悠悠和素塵對視一眼。
素塵苦笑,手上團扇和她苦惱模樣一般,不住地顫着。
“抱歉,在下先去囑咐小妹幾句。”崔明安收回目光,伸手婉拒盧大人倒的茶水,面上笑容依舊。
盧大人聽這話,下意識往女眷那邊看了一眼,定在坐在亭裡寫字的少女身上。
“……”盧大人收回手,将玉杯放到仆從端着的茶盤上,爽朗一笑,“明錦丫頭如今竟已經亭亭玉立了,倒是與你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啊!”
賞花處與亭子算不得遠,這盧大人看着儒雅,聲音卻出奇的大,亭裡三人都聽見了。
素塵動作未停,但坐在凳上重新寫賀詞的崔明錦手上筆尖頓珠,總是上揚的嘴角忽的僵住。
剛潤好的筆尖滴落一滴墨,污了她娟秀漂亮的字迹。
“寫的什麼?”崔明安在她愣神之間已經到了亭内,靴底踏在青石闆上哒哒作響,與他的聲音一同傳來。
“沒什麼……”崔明錦眼睛一眨,将這張廢掉的紙扔給素塵。
但她的兄長并不理會她的小把戲,直接在她旁邊坐下,眼睛看着她,卻向曉悅伸手。
“我說這個。”
目光沉沉,兩個人僵持着,模樣相似的兩雙眼就這麼看着對方。
“我隻是覺得無聊便多寫了幾張。”崔明錦攤手,從桌上備好箋紙裡抽出一張浣花箋,順着上邊金桂紋随意寫了祝賀的詞句便放封了起來。
素塵彎腰,接過紙封,聽見少女輕輕說道:“這賀詞是寫與榜上才子的,既沒科考過,兄長憑何要求看?”
聲音輕軟,但話裡帶刺。
亭裡沉默下來,素塵看見崔明安揮揮手,讓自己去将紙封送去,不用在這裡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