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為我高興啊。”
在他親眼看見胡知川和趙序挽着胳膊回酒店房間,又看見胡知川出演趙序新作的新聞之後,胡知川又像幻燈片轉場一般,捧着一座獎杯,出現在邱月明面前。
那些畫面模糊、急促、閃爍。
又無比真實。
胡知川的雙眼還是那麼清澈,單純,笨得無可救藥,卻又捧着這個行業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身後刷啦啦地湧出無窮無盡的人,拼命地鼓掌。
掌聲愈演愈烈,直到占據邱月明的整個大腦,地動山搖,除了那些掌聲,他什麼都聽不到。
…………
邱月明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已經是胡知川殺青,且薛瑞寒結束内景拍攝提前離組的第二天了。
他的呼吸急促,坐在床上緩了許久,冷汗津津。
漆黑的房間裡昏暗無光,邱月明睜着眼瞪着前方,直到瞪出一點模糊的輪廓來,确認這裡誰也沒有。
沒有趙序,也沒有胡知川。
……他應該讨厭像胡知川這樣的人的。
按照邱月明的家庭教育,不論是之前那些試圖利用他博取關注的人,還是好色且花邊新聞不斷的趙序,還是為了紅什麼都能付出的胡知川。
他都應該很讨厭才對。
等待心率歸于平靜,邱月明看了一眼手表,他的靜息心率在50左右,手表上顯示着緩慢跳動的心和一個大大的48。
見狀,他又躺了下去,閉上眼睛,裝作無事發生。
邱月明有一個妹妹。
準确來說,是表妹。
他們家和表妹家從不往來,邱母看不上這種私生活極度混亂的家庭,表妹也不負衆望,長成了和父母一模一樣的惡劣。
無人管教,家中作風極差,卻又富裕得吓人,表妹從小就是壞事做盡,在幼兒園裡□□罵樣樣精通,甚至從家裡裝上開水,帶去幼兒園潑漂亮的老師,原因是老師長得像上次才來她家砸了一個她很喜歡的擺件的小三。
趁邱母去國外出差,表妹一家下榻東城的時候給了住家阿姨一點好處,偷偷把表妹塞到了邱月明手中。
邱月明看到表妹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孩子,他們家誰也不想要。
表妹一來就把邱家鬧了個底朝天,住家阿姨害怕被責罰,恐吓看起來乖巧的邱月明,要求他承認這些都是他弄壞了,邱月明覺得反正他沒有損失,媽媽有的是錢,不會怪他弄壞東西,阿姨也不會報複他,應下。
“阿姨跟我媽說是我弄的了,你不要再砸東西了,不然我媽會懷疑,我從來不弄壞東西。”
邱月明淡淡地跟表妹說。
自那一天,混世魔王表妹,突然對邱月明這個情緒穩定又耀眼奪目的帥表哥百依百順。
邱月明的補習課很多,好在都是老師上門1對1,他學習的時候表妹也在旁邊聽,幼兒園的表妹竟能聽懂小學三年級的課程,邱月明和老師很驚訝。
表妹不鬧事的時候看起來很可愛,圓圓的臉大大的眼,頭發剪得像個小蘑菇,身穿dior的漂亮童裝裙,一整個精緻讨喜的富家千金模樣。
再加上頭腦聰明,不論是邱月明本人,還是拿錢辦事的老師,都願意多教她兩句。
在邱月明家的半個月,表妹寫完了好幾本低年級的題,被父母接走的時候甚至會鞠躬,乖乖地說哥哥再見阿姨再見。
然而,等到他再次得知表妹消息的時候,她已經成年,從國外留學回來了。
準确來說,是被警察押回來了。
“你那個表妹呀,一出國就染上了不好的習慣,還犯了好多事,保釋金都交了上千萬的呀,還好我們家這麼多年從來不跟他們來往,媽媽看人的眼光你要相信……”
邱母一席真絲連衣裙,碩大圓潤的澳白項鍊圍滿一圈脖頸,映得皮膚閃閃發光,她優雅地捏起一杯紅茶,随口提起。
邱月明依舊不帶有一絲表情,他望着聳立的落地格子窗,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高爾夫球場,天晴得令人心煩,幾個富家小孩在草場上嬉鬧,不慎摔了一跤,差點打起來,然後被幾個大人沖過來抓走。
“……你說得對,媽媽。”
他随手叉起一塊蜜瓜,沒再繼續話題,這是他今天能吃的最後一口甜食。
媽媽,你說,那些惡劣到極點的小孩,到底有沒有救呢。
邱月明至今不知道答案,他沒有救過表妹,也沒有救過任何一個人。
他知道,他沒有義務,一切拯救欲望都是他的完美主義在作祟,母親告訴他如何做一個從内到外都完美的人,他卻想讓這個世界所有人都變得完美,來滿足一點掌控欲。
隻是,在看到胡知川收到趙序的名片那一刻起,他又拒絕承認了。
趙序愛色,首都電影學院人盡皆知,開着邁凱倫上學又不吝惜名聲地表達對帥哥的喜愛,在認識趙序之前,他先聽說的就是哪哪個人又上了趙序的車,又進了趙序的公寓,再到畢業,就變成了誰又進了趙序在劇組酒店的房間。
而胡知川……他想紅。
一個想紅的帥哥,遇上了一個好色的有錢老闆,坐擁無數影視資源,老闆遞給了帥哥一張名片,他們之間的結局是什麼呢。
邱月明說服自己隻用了一秒鐘:我這是在做好事,在拯救别人,胡知川還年輕,我幫助他不走上彎路,以後他就會感謝我,他對我有用。
所有人都對你有用,所以你要對所有人好一點。
媽媽總對他那麼說。
……
絕不是因為胡知川望向他的眼神,真摯得令他煩躁。
胡知川對于自己在他人夢中走上人生巅峰一無所知。
他坐在薛瑞寒租的邁巴赫裡傻樂,沒有保姆車那麼舒服,薛瑞寒還是更喜歡所有人都認識的車,就像他隻穿logo顯眼的衣服,所有東西都要貴的,而且是任何人路過都能看出的貴。
等紅綠燈時,胡知川開玩笑:“這麼好的車,一會吓到我爸媽。”
薛瑞寒肘了一下他:“上大學的時候開跑車載你回家的不是我?”
“嗯……”胡知川回憶了一下,“是你,腰要坐斷了。”
于是他又被肘了一下。
胡母知道他們要來,早就在門口等着,店裡讓胡父和店員忙活着。
胡知川家的店在醫院附近,薛瑞寒把車停進醫院停車場,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
“這是幹貨,這是水果,這是……”
薛瑞寒挨個介紹,給胡知川家送禮主打一個實用,要麼吃要麼穿,其它的都是花裡胡哨,看不懂。
胡母給他倆倒了水:“又帶禮物來,小寒太客氣了!”
“我不白拿的!我來蹭飯!”薛瑞寒哈哈大笑。
“那太好了,咱們還怕你不吃呢!”胡母掏出點菜單,“今天想吃什麼?”
“這個……這個……這個……”
店裡菜價實惠,口味好菜新鮮,飯點一到坐得滿滿當當,沒一會外頭都排起隊了。
胡母把他倆安排進最裡面的小包廂裡,來不及聊天,也得出去忙活了。
外面的顧客大聲催促着,一聲比一聲不耐煩,店内太小,家裡也請不起多幾個工人,胡知川一捋袖子打算出去幫忙,被薛瑞寒眼疾手快攔下:“你是演員了!你要去幹嘛?”
胡知川呆了:“我給我爸媽幫忙都不行嗎?”
薛瑞寒猶豫了一下:“被拍到不好吧。”
“沒事,我又不是幹壞事,”胡知川拍拍他,“我去去就來啊。”
說罷,他往廚房跑去,邊跑邊喊:“媽媽!給我拿個圍裙!”
胡母念叨着:“這個是2桌,這個是4桌……你不陪小寒玩啊,怎麼又跑來了?”
“不礙事不礙事,吃飯我再回去。”
胡知川利索地把菜往大托盤上擺好,一桌一桌去上。
薛瑞寒打開包廂門,留一條縫,悄悄地看着門外。
一家三口各自忙碌,點單、炒菜、端菜、收銀,以前大學時來胡知川家店裡,他什麼都不會,勁也小,隻能幫着掃掃地,後來掃地也不讓他做了,說同學來玩,天天幹活像什麼樣。
偷看了一會,怕被發現,他又坐回了原位。
很快,胡知川就端着他們桌的菜回來,他坐下晃了晃領口,大概是在熱騰騰的廚房和餐廳來回跑,有些出汗。
“我爸媽說吃完飯我倆先回去,還給了我點錢讓我帶你去買零食,”胡知川炫耀一下兜裡的三百塊錢,“到時候去我家樓下的超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