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把牛奶倒進杯子裡,然後放到咖啡機旁邊這個棍子上,扭開,小心燙……”
最後,胡知川甚至拉了個歪歪扭扭的花,像小學生畫棒棒糖。
“好香好香,謝謝你!太厲害了月明老師!”
胡知川喝得嘴唇上一層奶沫,露出了幸福的笑聲,雖然他不是很愛喝咖啡,但是自己做的就是好玩,更何況,這還是在邱月明的視頻指導下做出來的。
“不客氣,”邱月明莫名有點不好意思,轉移話題,“巨鲸……這麼有情調,公司還放個意式咖啡機。”
“有什麼區别,這個很貴嗎?”胡知川好奇。
邱月明點頭:“市面上最好的了,都是開店才用,而且很麻煩,我們工作室買的是全自動的,按一下就出咖啡了。”
胡知川笑着說:“你好貼心呀,如果我在你工作室上班就不會因為不會用咖啡機尴尬了。”
“……不會讓你尴尬的。”
邱月明小聲說,明明現在隔着手機他都願意教胡知川,更不要說來他工作室,簡直是冤枉他。
遠處傳來椰椰的大喊:“邱老師!好了嗎!化妝師喊你!”
邱月明猛然意識到十分鐘轉瞬即逝,生怕被椰椰發現他偷偷跑到車裡是為了打視頻,趕緊小聲和胡知川說了聲:“我去拍攝了,走了。”
“好,月明老師拜……”
視頻電話被飛速挂斷。
“拜……”
胡知川對着暗下去的屏幕發愣,莫名的有點怅然若失。
邱月明人真好啊,這點小事居然願意打視頻教他。
他想起剛剛通話界面的邱月明,不知道在拍攝什麼片段,邱月明的長發散下,衣衫淩亂,臉頰上被抹了點污漬,趙序真是暴殄天物,一張兩張這麼貌美的臉還要抹灰。
……但是還是很美啊。
胡知川邊喝邊淡淡地懊悔,早知道錄個屏了!
巨鲸的會開了很久,等到薛瑞寒出現的時候,窗外已經日落了。
豐饒的夕陽映照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窗外是最繁華最擁堵的一段路,行人和汽車不分高低峰期地忙碌,首都的樓普遍不高,樹也種得不密,視野開闊,擡頭就能看見晴朗的天。
如果不用整日為工作奔波,他應該會很喜歡這裡。
薛瑞寒是和姐姐一起來的,薛憫榮聽到他來,特意來看一眼,不可謂不重視。
胡知川連忙起身,以表尊重。
薛憫榮的個子很高,和薛瑞寒幾乎持平,站在胡知川面前也不怎麼仰頭,姐弟倆年齡差很大,長得也完全不像。
薛瑞寒笑起來的時候很顯可愛,冷着臉也是清秀挂,而薛憫榮的單眼皮很鋒利,臉也窄瘦,氣場淩厲得令人不敢對視。
“你是胡知川對吧,你好,”薛憫榮笑笑,“我弟弟總提起你。”
“您好您好,”胡知川颔首,“太榮幸了,瑞寒也時常和我提起您,久仰。”
他有點怕薛憫榮。
比起薛瑞寒,薛憫榮和邱月明更有相似之處,二人都是見人先笑,很客氣,但或許是職業不同,邱月明暴露在攝像機前,讨好鏡頭與觀衆的笑容得心應手,放松幾分拿來社交剛好,溫柔優雅,但不讨好。
而薛憫榮的笑不見底,她隻是彎彎嘴角,蘋果肌和眼睛毫無笑意,隻是為了客套,且她不介意被對方看出,世上哪裡會有人敢質問薛憫榮你為什麼笑得不真誠?
好在薛憫榮也隻是把他上下掃了一眼,比掃一件T恤還要快,便不再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您慢走。”胡知川道别。
薛憫榮的助理趁他們打招呼,早已在一旁備好了咖啡,她把咖啡遞到薛憫榮手上,手上抱着一個文件夾,緊跟着往電梯處走。
直到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顯示屏上的數字也向下駛去,薛瑞寒才長舒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
胡知川見他吃癟,哈哈大笑:“你也怕你姐!”
“誰不怕她,”薛瑞寒拍拍胸口,瞪他一眼,“整個巨鲸也就周一不怕她,我姐對她可客氣了。”
“為什麼?”胡知川好奇,周一這麼厲害。
薛瑞寒幹巴巴地笑了笑:“呵呵,她們家是國務的,盡量把她當祖宗。”
哦,原來是這個厲害。
二環的風水養人,他再不懂點人情世故确實是得玉減香消了。
薛瑞寒補充:“不過大多數人隻當她家普通家庭,你不要在外說出去。”
薛憫榮都願意敬一分的,家裡一磚頭砸下去至少拍着兩個正廳,薛瑞寒沒有直說職級,但也能猜個七七八八,胡知川做了個在嘴巴上拉拉鍊的動作,表示保密。
《陽柳依依》劇組預期要拍上四個月,到時已經是盛夏了,在這中間他總得找點事做。
胡知川沒和家裡交待工作,回不去家,在家又無事可做。
沒有創排的時候,他每天都去地鐵站附近的圖書館借表演專業相關的書看,學些理論知識,然後坐地鐵去公司吃飯。
等到公司有其他藝人創排,宋恩恩睜隻眼閉隻眼,把他放進排練室看别人如何演戲如何溝通,算是蹭課。
飛鳥傳媒雖不如巨鲸那麼驚人,放在首都也是個中等大小,除他以外幾乎都是藝術專業出身,做演員比他熟絡得多。
胡知川進組開拍着急,沒有參與排練,頂多講講劇本,走走機位,被周一罵兩句,這麼一想,他能稀裡糊塗拍完大半月,還沒出什麼大差錯,真是驚人。
薛瑞寒聽說他不用坐班還風雨無阻去公司,豎起大拇指表達敬佩:“你都找不到工作是這個社會的問題。”
“太好了,我學的就是社會學,怪不得找不到。”胡知川自嘲。
倆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他發誓自己再也不要說冷笑話了。
不用打卡,有書讀有課上,換乘有八折,健身房不用續卡,公司的飯也很好吃。
胡知川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首都長什麼樣,季節如何交替,天氣如何變動,樹木的枯萎與生長,花葉的茂盛與下墜。
首都偏北,倒春寒要下雪,雪後又開春,散步遛狗的老人家在拐杖上綁一個毛絨娃娃。
胡知川迎着溫乎乎的春風往前走,躲開被風刮下的落葉,順口問才得知那是老人家的孫女系上,老人家自豪地炫耀:我孫女念書不好,可非常孝順,家裡連冰箱都被裝飾得可漂亮啦!
他踏着輕快的步子向前,又在慢悠悠的公交車上搖到地鐵站,過了高峰期的公共交通不那麼吓人,上下班都能看到天空中懸挂的太陽,暖洋洋,亮堂堂。
這好像是他人生中最輕松的一段日子。
不用考試,不用幫忙,不用工作,時間自由,片酬在殺青後就結算了一部分,沒那麼嚴重的經濟焦慮。
胡知川悄悄許願,雖然有些自私,他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再多一些再多一些,這就是他小時候夢寐以求的生活。
隻可惜,事與願違,願望就算不說出來,也不會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