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這些紙片上留言的人,不會知道,在貓咖倒閉前,爆發的污染席卷了S城的每一個角落。
烤肉店被塵封在了五樓,昔日久負盛名的S大成為了過去的存在,國家也無力舉行各種大型考試。
寫滿願望的便利貼,如同耗光生命力的枯葉,隻能聽到一聲聲脆響。
童遊依舊把這些便利貼整理好,挨個粘在了樹幹上,粘不上的,被井然有序的放在了地上。
樹幹的棕色油漆一直延伸到了地闆上,像裸.露在外的數根,上面的樹葉和生命,都會變成養料。
天色漸晚,童遊幾個人決定在這棵樹下休息,等明天暴風雪停歇,再離開這裡。
吃完晚飯,童遊躺在了中間,左邊是索徑,右邊是朋朋。三個人隻要微微擡眼,就能看到茂盛的樹葉。
過了許久,确認身邊的呼吸綿長,童遊悄悄坐了起來,他從背包裡拿出了一隻筆,又在地上撿了一張沒有寫字的便利貼,他在上面寫下了幾句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便利貼貼在了樹枝上。
童遊終于沉沉睡去。
索徑睜開眼,看到睡得安穩的童遊,他伸出一縷霧氣,将童遊寫下的那張便利貼輕輕揭了下來。
【希望我的朋友索徑能天天開心,希望朋朋天天開心,希望朱姐能早日回來,和我們永遠生活在一起。】
索徑的不高興頓時煙消雲散。
童遊把他的名字寫在了第一個。
然而再看到第二個名字的時候,索徑眼神不善地看向睡在童遊另一邊的朋朋。
自從朋朋出現後,童遊不讓他背了,也不再隻黏着他一個人。
索徑看得看清楚,朋朋說着外面的東西的時候,童遊聽得很認真,眼裡不掩崇拜,幾乎把朋朋當成了懂得最多的人。
就連抓娃娃,童遊都會給朋朋也抓一個。
當初,他偷偷跟在童遊後面,又把那隻寬肩污染物找回來,童遊才願意接納他,把他當成朋友。
憑什麼朋朋剛出現,就能得到和他一樣的娃娃?
娃娃隻能是他一個人的,童童也隻能是他一個人的才對。
朋朋抱着娃娃睡得香甜,飄在半空中的黑色霧氣凝聚在一起,成了帶着尖鈎的鞭子。
索徑正要操控着黑霧将朋朋的娃娃拿走,餘光中童遊的背包突然動了一下。
為了在這陌生的空間裡尋求安全感,童遊把休息的位置選在了最角落的地方,他們三個幾乎是挨着牆邊睡的。
因為天已經黑下來了,睡前,童遊把手電筒調成了小夜燈模式。手電筒豎放着,灑下了微弱的光線,剛好能籠罩他們三個人。
背包就放在了旁邊,帶子被遺忘在了黑暗裡。仿佛黑暗裡有一雙無形大手,索徑眼睜睜地看着背包被拖拽着,逐漸隐入了黑暗中。
唐嘯拿了一根鋼筋,正在賣力勾着童遊的背包帶。
兩天過去,他比之前狼狽了許多。臉上魚鱗的覆蓋面越來越大,唐嘯另一隻手抓撓着長了魚鱗的地方,魚鱗像皮屑一樣不斷往下脫落。
自從發現了吃剩下的自熱火鍋,唐嘯堅信這裡有人拿着外面的物資。
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都要想辦法從對方手裡搶過物資。這裡的人想要活下去,必須吃污染物的肉,清道夫都殺不了的怪物,他怎麼可能殺得了?
更何況,這裡有些污染物由人類異變而成,他接受不了自己有着誤食人類的可能性。
于是他放棄了尋找搭建據點材料,一味地尋找着手持物資的人。
找到有物資的人成了吊在面前的蘿蔔,唐嘯冒着大雪,跟在童遊和索徑的後面,也來到了溫泉酒店。
等他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雪珠帶着童遊和索徑飛走了。
唐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但他還是看清了童遊的臉。
其實唐嘯這批人在進入S區的時候,雖然童遊的Vlog還沒有發出去,他們卻沒有錯過童遊用擁抱化解污染物的視頻,以及即将發生第三次突破事件前夕,指揮着污染物撤退的短暫直播。
他沒想到,手持物資的人竟然會是童遊。很快,他又覺得,隻有童遊拿着這些物資,才是最合理的。
趕到溫泉酒店的唐嘯實在太冷了,他咬咬牙,沒有在溫泉酒店過多停留,還是決定繼續跟過去。
他的速度沒有雪珠快,他頂着暴風雪趕到商廈的時候,還在感歎竟然一路上都沒有遇到污染物,但是他甫一進入商廈,就聽見了若隐若無的哭聲。
哭聲此起彼伏,像是繞着他的耳邊環繞,他找不出哭聲是從哪裡出現的,他甚至快要分辨不出現實和虛幻。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好幾天沒有吃東西的饑餓感讓他頭昏腦漲,因為在冰天雪地裡趕路,身上生了好多凍瘡。魚鱗隐隐有了從臉上爬向身體的征兆,一直懼怕着擔心污染物出現,這些情況疊加起來,唐嘯越來越崩潰。
他隻是想活下去,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
他和妻子年少相識,年輕的時候他太窮了,妻子給人家當保姆連軸轉,他便玩命兒地去打比賽。
見不得光的比賽比的都是命,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對方也好不到哪兒去。唐嘯每天晚上捧着沾了自己血的錢回家,腦子裡都是觀衆的叫号起哄聲,觀衆喜歡刺激,錢和下雪一樣往台上扔,往他們的身上扔,大喊着讓他們打得再狠一點。
隻有他的妻子心疼他。
她一邊給他上藥,一邊掉眼淚。眼淚砸進他的傷口,傷口鑽心的疼。
妻子讓他不要再去打拳了。
她不希望有一天要去那裡給他收屍。
她說,好好活着,平平淡淡地活着,不好嗎?
唐嘯那時候心氣太高了,見不得妻子跟着他吃苦受累。他年輕時候是個混混,誰都看不起他,隻有妻子真心對他好。唐嘯氣血上湧,放話就算他死在上面,也要讓她當個有錢的寡婦。
後面他打的比賽越來越多,他比任何對手都不怕沒命,越來越多的比賽邀請他去,越來越多的錢流水似的打進他的賬戶。
唐嘯不再讓他的妻子去當保姆。
“等我哪天真被人打死了,你就拿着這筆錢去全世界旅遊。當富婆,點男模,長命百歲。”
直到污染爆發的幾天前,他離開S城,去外地比賽。
爆發當天,他在賽台上将本地頗有名氣的對手打得鮮血淋漓,無數觀衆為他的死裡逃生呐喊尖叫。賽後,他拿起手機和妻子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