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齊毫無頭緒。
“下一位,定朔堂程思齊。”
道童高聲喚他名字,程思齊應了聲,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上兩百長階。
碎金流光透過枝桠,桃花随風緩緩飄落,讓程思齊有些恍惚。
八年前的二月天,應該也是這幅光景的。
那年南疆回暖比往年來的更早,他和哥哥站在那棵懷抱大的桃花樹下。
滿樹花苞擠擠挨挨,卻賭氣似的憋了幾日都不肯開,唯有樹梢頂端那朵,獨自絢爛盛放。
程思齊一心想看,可他即便坐在程賢肩膀上、小身子拼命往上夠,還是差那麼一點。
程賢見他那眼巴巴的模樣,唇角噙着笑,轉身搬來一個高凳,一個人顫巍巍地踩上去折。
小程思齊仰着腦袋,脆生生地問:“它開得正好,還是不要摘了吧?”
程賢緊緊攀着樹幹,另一手拼命抻長,他笑道:
“說不定明日其它花都開了,這枝我想給你看看。”
話音剛落,一枝桃花便遞到程思齊的手中。
小程思齊小心翼翼地捧過,明媚地笑起來:
“謝謝哥哥!”
程賢摸摸他的頭:“思齊乖~”
……
而後就真與程賢所說那般,那一夜春風吹拂南疆,漫山的桃花盡數盛放。
之後勢态急轉直下,腥風血雨席卷,南疆生靈塗炭,天道崩摧,他與兄長失散,。
程思齊逃亡途中還遭魔教教徒追殺,幾次生死邊緣徘徊。
是扶恨水将他帶回定朔堂,又将他收為内門弟子,給他了容身之所。
世人說,巫鹹族血脈特殊,許多人依靠占天蔔地推演萬物[1],由于窺見天意,天道對其族人降下嚴懲,讓巫鹹族人再難有仙骨,而以血肉鑄靈。
所以,他一直沒能感受劍意,會不會是也隻有平平無奇的雜靈根。
倘若當真如此,那他該怎麼報仇雪恨?族人在九泉之下又該怎麼合眼?難道等魔教發現他的時候等死嗎?
怎麼辦。
到底怎麼辦。
程思齊越向上走,腳步就越發沉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背後刺痛着、撕扯着他,他的心裡好痛苦。
而這種痛苦,卻已持續多年。
其他六堂弟子早已按捺不住,熱熱鬧鬧地議論開來:
“剛才孟吱吱都說要向程思齊讨教,之前聽說程思齊是一年生裡成績最拔尖的,他該不會也是雙靈根吧。”
“單靈根也有可能。不是都說程小道友是天才嗎?”
程思齊學着鳳來儀的樣子,用銀針紮破指尖。
殷紅的血珠順着指腹緩緩滑落。
“啪嗒”一聲,精準的落在鑒靈玉上。
周遭安靜得可怕,衆人都屏氣斂息,定定地看着鑒靈玉。
可鑒靈玉卻不見半分光芒。
程思齊大腦一時空白。
通常而言,這般情形隻有普通散修,甚至是最普通不過、近乎凡人之軀的人才會出現。
議論和質疑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怎麼回事?”
“我就說嘛,定朔堂各個都是廢物,怎麼可能出個厲害的人物?”
“程思齊也不過如此。”
甯司監微微蹙起眉,似乎也頗感意外,但是轉瞬之間便神色如常,甚至還透着幾分如釋重負。
他和顔悅色道:“程小道友不必緊張,再試一次。”
程思齊再次戳破了食指,可這一次血滴在鑒靈玉上時,還是沒有任何光芒。
甚至連短暫的閃爍都沒有。
程思齊如墜冰窟,寒意從腳底直竄背脊,狠狠刺痛他的心。
為什麼?
甯司業面無表情地說道,聲音冷冷道:
“好了,下一位。”
程思齊慌亂地看向扶恨水,急忙開口辯解什麼:
“師父,我——”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
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畢竟事實已經擺在跟前,千言萬語都顯得如此無力。
扶恨水目光溫柔,輕聲安撫:
“先回去吧。沒關系的。”
程思齊垂着頭,好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個悶悶的“嗯”字。
他拖着千鈞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回到人群後方,身影孤單而落寞。
李晴雪見程思齊這般失魂落魄,心中滿是不忍。
她連忙快步走上前,溫聲安慰道:
“好啦,說不定是鑒靈玉出了問題呢,對不對?”
程思齊低着頭,不說話。
李晴雪又接着寬慰道:“程師弟你别太難過。等會我們去找百裡師姐,咱們一起談談心好不好?”
恰在此時,那位道童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下一位,百草堂李晴雪。”
李晴雪應道:“來啦!”
她一邊快步走去,不忘回過頭,朝程思齊眨眨眼,說道:
“程師弟,我去去就來,等會來陪你。說不定我也跟你一樣呢!”
“好。”程思齊勉強點了點頭。
可命運似乎弄人,其餘六堂内門弟子測試下來,大多也是三靈根與四靈根。李晴雪測出木水金三靈根,資質頗為不錯。
直至儀程結束,弟子們魚貫而出,都沒有再像出現過程思齊這樣情況。
李晴雪師姐剛要帶他去找二師姐,但程思齊站在原地未動。
程思齊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