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場答謝宴結束時已近十點。
杭觀雨婉拒了謝桐找司機送她的好意,獨自坐在車内閉目養神。
從幾個月之前暫時接管杭氏以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到疲憊就快超出她的承受範圍。
不論是剛接管那會兒被幾位董事刻意針對,或是江城所有公司都拒絕和她們合作,亦或是工業園的那場大火……
所有的種種都不比今天的倦怠。
公司的事情當然足夠煩神,但最關鍵的還是今晚與謝桐及園藝師吃晚飯時,她在走廊偶然遇到隔壁包廂的一位阿姨。
這位阿姨與杭槿年齡相仿,也是江城較成功的企業家之一。杭觀雨雖和她不算熟悉,但有母輩的情誼在,見了面總歸是要寒暄一番。
當時她正在接聽公司打來的電話,對方經過時可能聽出了她是在處理公事,寒暄的内容自然也就和此有關。
“那天我剛好在外地開會,就讓我女兒去參加訂婚儀式了,她回來和我說,當時儀式結束後大家在會客廳聊天,許總可是提到了你,還說她很欣賞杭氏。”
“我那個女兒也是剛參與公司的事情沒多久,對你不太熟悉,所以那天也沒和你打招呼,你千萬别往心裡去。”
“說起來,這麼多年許總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提到她欣賞哪家公司,看來兩間公司合作也是好事将近了,要提前祝賀杭氏了!”
幾小時過去了,那位阿姨的話音還在杭觀雨耳邊回蕩。
她無法形容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心情,隻記得當時空白的大腦中僅有那天她與許吟風隔着彭家玻璃偶爾對望的場景。
那時她在想什麼?
在想如果杭氏沒有落魄至此,如果杭槿與杭語眠在江城,她是否也能有進入那間會客廳的資格。
在想自己不知還要用多久才能趕上許吟風,才能像她一樣被一衆女人男人簇擁在中間。
在想許吟風隔着那張玻璃會怎樣看她。
是上位者的優越,還是曾經遊戲夥伴的憐憫。
她不敢想,更不願去想。
那是的場景隻允許她對xx的關照格外感激,不能再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她以為這件事會随着那天結束而徹底封塵,等多年後釋懷才偶然想起。
那時杭氏一定會比現在更好,她也一定還清了某人的施舍。
可僅僅時隔兩天,那晚的真實場景就這樣直白的在她面前鋪開。
所有的一切看法都因此翻轉,讓她不得不重新整理面對某人的心情。
繁亂的思緒在腦海中翻湧,杭觀雨拼命地抑制住某人不斷出現的身影,誰知随着車窗被敲響,卻又看到與她相關的人。
“小杭總,許總讓我來接您。”許吟風的司機站在車外,客氣地傳達着不可抗拒的指令。
“她人呢?”杭觀雨懶得再自己開車,又不願再難為對方,爽快地坐到了後排。
“許總今晚還有會沒開完,可能要到很晚才能結束。”
車子從停車場拐入大路,逐漸隐入江城濃郁的夜色中。
杭觀雨沒再多問,快到一個十字路口前開口:“不去别墅了。”
“小杭總......”司機有些為難地從後視鏡看來。
“去星悅。”
杭觀雨淡然說完,降下車窗,讓肺腔被冷空氣灌滿,試圖讓心跳回歸正常,
*
闊别五年的頂層與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别,杭觀雨站在沒有開燈的玄關,借着月色欣賞起每個細節。
這幾年她不知道許吟風常住在哪裡,曾聽人說,自從成功接管長赢後,這人回許家住的時間反而更多起來。
不過對于在江城不知有多少房産的人來說,當然不會每晚都在同一個卧室過夜。
她不像這人有那麼多閑錢專門找人跟蹤,也無心關注。
不過這幾次見面的那套别墅一定是女人不常去的地方,說不準每次戲弄過她之後還會連夜離開。
杭觀雨和彭家的園藝師聊了一整晚植被生物學,這會兒絕不願意再看到那盆不可能準時開花的盆栽,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來遊戲開始的地方。
這套房子從她離開後可能已經很久沒人再來,連許吟風幾年前新聘的司機都要靠導航才能找到。
隻是一定經常有人來整理,整套房子幾乎看不到什麼灰塵。
杭觀雨走到窗邊站定,幾年過去再從這個角度俯瞰江城,很多景緻都和當初不同,反倒是沒有變化的家具還保留着那幾個月的記憶。
女人還不知要多久才能結束會議,杭觀雨回卧室換了套四件套,又簡單打掃了一圈,準備在她回來之前就先入睡。
作為乙方,她沒理由拒絕今晚的見面,隻能用這種方式暫時逃避。
然而完美的計劃卻終止在她在卧室換衣服,準備進浴室的間隙。
進戶門被打開的同時,她暗呼不好,迅速鎖緊卧室門。
“開門。”
不知又在為什麼事生氣的女人甚至沒有停頓,從進門後就快步走到卧室外。
“我在換衣服,等……”
再怎麼說杭觀雨也算有那麼一點了解她,太熟悉這位用這種語氣說話後會做什麼了。
她忍者頭痛,用盡量接近幾年前那種怯弱的假象柔聲請求。
“開門!”
脾氣見長的某人卻不像當年随意玩玩那麼好糊弄。
這種厲聲命令或許對那時的杭觀雨會有點作用,對如今卸掉僞裝的她來說卻如耳旁風一般。
她同樣換了氣音:“我要洗澡了,等我洗完再說。”
威脅誰呢,還當她是當年的小孩嗎?
她又不是長赢的員工,憑什麼對她言聽計從。
哪怕就是合同上也沒有提到過這條,
她喊完便直接走進浴室,悠哉地洗了一個過長的熱水澡。
浴室水聲停下後,她站在門前仔細聽着卧室的動靜,确定某人不在才裹着浴巾開門。
卧室還沒有開燈,她從浴室的光暈中出來,一時還沒有适應黑暗,等就快走到床邊,才注意到對面那組尾凳上正坐着哪位。
杭觀雨驚叫着罵去:“你又發什麼瘋!”
天知道這人是怎麼穿門而入的,為了讓她放松警惕,甚至還關上了卧室門,從浴室那邊根本看不出端倪。
“我在洗澡!你能不能尊重一點?!”
某人在暗色中冷峻的視線着實讓她有點心慌,她點開床頭燈,扭過身去不再看她。
“尊重?”緘默許久的人總算出了聲音,卻是像聽到了什麼笑話,“我已經很尊重你了。”
她舉起手指勾着的鑰匙,在空中晃出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