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起,春風送。
高高的城門樓上,聞野手持長槍,迎風而立,居高臨下眺望着浩浩蕩蕩的萬馬千軍。
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各個青面獠牙,雄姿勃發。
那氣勢,恨不得直接活撕了他。
這樣的場景,哪怕換做任何一個血性男兒,都會抑制不住心中沸騰的熱血。
聞野也一樣。
自幼聽着軍人的故事長大,長大了又親眼見到他們奮勇救災,他心中的崇敬和向往幾乎到達了頂點。
要不是老聞和陳朵朵女士這對戲精夫妻一唱一和,整天在家樂此不疲地搞什麼一哭二鬧三上吊,他等不到高中畢業就入伍去了。
城門樓下,年輕的男人策馬揚鞭,奮勇當先。
一身玄衣金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頭黑色的長發被高高豎起,劈風如鐮。
遠遠望見城門樓上的聞野,遲暝猛地拉緊缰繩,駿馬烈烈嘶鳴,高高揚起前蹄。
“聞統領!”
他揚聲大喊,帶着無上快意。
“我的聞将軍!”
“朕!遲鳴!前來赴約!”
“你可願與朕,共創錦繡山河!”
年關已過。
何不一把火燒了舊日沉珂,肅清晦暗,共赴嶄新春光!
黑金暗紋的披風下,是冷硬的玄衣玄甲。
聞野冷眸幽深如淵。
迎着風,他阖了阖眼,再睜開時,眼底盡是比岩漿還要灼熱、熊熊燃燒的火焰。
“來人。”
“換旗。”
“開城門!”
接下來的過程異常順利。
改朝換代,新皇登基,衆生共賀。
遲暝身着龍袍,步步登高,終于在衆生之巅站定,俯瞰群雄。
嚴冬剛過,世間尚且蕭索。
不過沒關系,春日已至,一切生機終将有序煥發出新的生命,迎接嶄新的未來。
“聞哥。”
遲暝的聲音很輕,輕到近乎呢喃,卻足夠守在側後方的聞野聽見。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卸去了一身孤勇,在春日并不算溫暖的陽光下,他好看的眉目染上了金黃的色澤。
“聞哥。”
“我在想。”
“這一切如果是真的。”
“你會不會願意。”
“再向前一步,與我并肩。”
“或者,再更進一步。”
“就在這裡,牽我的手。”
若放在平時,聞野當場就得回一句:“你在做夢?”
可是,就在這個當下,他望着遲暝被陽光包裹的背影,忽然有些說不出話。
他不知道遲暝究竟是怎麼回事。
撩人的情話不要錢似的往外掏,可偏偏,他又找不到任何真心的證據。
說假,有一百種理由。
真心,始終無迹可尋。
他們的開始,始于一場交易,全程隻為互相利用。
都說,因利而聚的人,終将會因利盡而散。
這綜藝連錄兩期了。
這兩天裡,他配合着遲暝各種鬧騰,戲一場接着一場的演,演到現在,相信遲暝最初的目的,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那麼自己該還的人情,也差不多就算還完了。
到了現在,第二期的綜藝直播也即将臨近尾聲。
違約金什麼的他不在乎。
他好像,真的沒有什麼理由,再繼續了。
聞野默默地想着,眼神在無意識間開始變得虛無。
如山間缭繞的雲霧,在空中随着風飄來蕩去,始終找不到歸處。
“聞哥,這個綜藝不長,一共六期。”
“你已經陪了我兩期了。”
遲暝背對着他道:
“如果你想走,那就走吧。”
“不想帶我就不帶,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我不攔你。”
“節目組那邊,你不用擔心,後續的事情,我來處理,不用你煩神。”
“但是,作為交換,能不能求你幫個忙?”
聞野終于開口,說出了上來後的第一句:
“你說。”
在聞野看不見的地方,遲暝的表情有些落寞。
“聞哥,别删我微信,如果不那麼讨厭我的話,以後能不能偶爾回我一下?
“我不要多,哪怕一個标點符号都好。”
“這樣我就會知道,我想你,你看得到。”
聞野一向是個對自己極度坦誠的人。
但凡能讓他有疑問的,他絕不會悶着自己猜,一定要當場問清楚。
然而這一刻,他卻忽然不敢問出那句:“為什麼?”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
即使遲暝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演,他也……
已經亂了。
“嗯。”
最後的最後,他也隻能這麼應下。
再說不出其他。
兩天的綜藝結束了,晚上的聚餐他沒去,打了聲招呼就直接走了。
沒讓任何人送,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接。
在這個世界上,他本來就是一個人。
他本該肆意潇灑,自在又灑脫。
而不是像這樣,荒唐的被另外一個男人,輕易左右了心緒,變得敏感,心裡滿是想問又不敢問的困惑。
太不像自己了。
陳朵朵如果知道自己變成這樣,大概會狠狠嘲笑他一番,然後再拉着他不放,隻為了套取更多的八卦吧。
可惜,她大概率是沒有機會了。
初春的太陽依舊落山很早。
聞野一個人坐在出租車後座,靜靜看着日落,在這一刻,平生第一次開始想念陳朵朵。
如果她在,哪怕再多的嘲笑和八卦,過後,還是會笑着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