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拿到了當天晚上的監控,他們害怕了,想逼我交出來,我不肯,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又一次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問題,遲暝簡單回答了聞野的提問。與臉上苦澀的笑容相反的,是他内心被不斷融化開來的溫軟與柔和。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被下藥以後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逃走的。”
聞野慢慢收回始終落在遲暝身上的目光,一隻手輕輕落在遲暝的大腿上,指尖微微顫抖,“我看過你大腿根部的傷。”
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靜,不仔細的話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遲暝,你夠狠的。”
“你拿着半截碎酒瓶朝自己下手的時候,就真沒想過會不會把自己弄出個好歹來?”
雖然他一直避免去細想當時的場景,也小心避開不問,但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
自從遇見這混小子的那一刻開始,他胸腔裡的那顆心,早就不受他控制了。
“胳膊上的也是吧?”
他半垂着眼簾,不看遲暝的眼睛。
放在遲暝大腿上的手被撤了回去,聞野的聲音越來越低,“遲暝,當時有幾個人?”
他呼吸很輕,越格外深沉,“你當時,還能動嗎?”
“我還想問,都有誰碰到了你,你又是怎麼反抗的?”
“最早是靠着什麼樣的方式讓自己保持清醒的?”
“能從那麼多人中逃出去,你一定用盡了全部力氣,已經在拼命了吧?”
“你當時下手一定很重,你自己……”
他終于深吸一口氣,妄圖掩飾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一個人孤立無援,害怕嗎?”
那些場景,單看遲暝身上留下的傷,他就能立刻想象出當時情形的危急和慘烈。
所以他不想問,也不願意遲暝這個當事人再一次被迫去回想當時的場景。
有些回憶如刀,如非必要,實在無需一遍遍提起。
他人聽了或許隻是一時心悸,而對于真正經曆那些傷痛的人,每多說一個字,都與淩遲無異。
聞野真的很想抱抱眼前這個直到現在還遍體鱗傷的小朋友,可他沒有那麼做。
“可是遲暝,不管怎麼艱難,你逃出來了不是嗎?”
腦子裡瘋了一樣模拟着當時遲暝的瘋狂與狼狽,他眼睛紅得幾乎要滴血,心疼得呼吸都在抖。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氣才勉強維持住了自己表面的平靜。
“不依靠任何人。你不僅靠着自己的意志戰勝了藥物,還在自己處于絕對弱勢的情況下,以一敵多,戰勝了所有敵人。”
他狠狠咬了咬牙根,雙手緊緊握拳,死死掐着自己手心道:
“遲暝,你打赢了。”
“你是最強大的勇士,是戰無不勝的将軍,你是自己的光,是永恒熾熱的太陽。”
他低着頭,強忍着劇烈的心痛說完想說的,一個人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勉強調整好自己亂成一團糟的情緒。
然後,他艱難地扯出一抹微笑,帶着滿滿的驕傲望向遲暝,溫聲道:
“小将軍,屬于你的戰争你已經打赢了,接下來就負責好好休養生息,把剩下的交給我。”
“你的那些手下敗将,通通交給我來幫你清掃,可好?”
乖乖坐在他身邊,始終和他面對面,安靜聽他說話的遲暝,就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地盯着聞野看了好久好久。
終于在長長呼出一口氣後,蜷起一條沒受傷的腿抵在自己胸前,一言不發地把頭抵在膝蓋上,頓了片刻後,他兩側的肩膀漸漸由輕到重地抽動起來。
他在笑,又好像在哭,聞野分不清。
旁邊的齊遊沉默地看着這一切,好半天沒動。
而看似一直低頭打遊戲的孫煜津卻忽然遞來一張紙巾到聞野手邊,眼睛擡也不擡地朝遲暝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聞野伸手接過,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攬住遲暝的肩,歎息着把他整個人按壓進自己懷裡。
柔軟的紙巾被他放在旁邊,向來有輕微潔癖的人在那個瞬間毫不在意懷裡小朋友的眼淚和鼻涕,心裡唯一的念頭隻剩下了一個——
還好今天穿了純棉的上衣,不然要把小朋友那麼嫩的臉刮疼了。
纖長的手掌一下下順着完美弧度的枕骨,輕撫着小朋友細軟的長發,心裡無數次想着自己要如何安慰他才比較好,奈何實在經驗匮乏。
于是一張嘴就變成了:“小将軍,你粉絲們知道你在外兇巴巴打勝仗,回家就要抱着人嘤嘤嘤哭一場嗎?”
在他懷裡,本來還在傷春悲秋、不可自拔的遲暝:……
這人的嘴真不适合說話。
不過效果是真的顯著,遲小将軍頓時哭不出來了。
在他們邊上靜悄悄吃瓜,安靜圍觀完全程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毫不意外的在對方眼裡同事看到了同一個方向的白眼。
就憑這人的情商,也不知道是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對象的,真是沒天理!
長沙發上的兩個人湊在一塊旁若無人地談情說愛,一個比一個灑脫。
他們不覺得尴尬,旁邊這倆人剛開始還抱着看戲的心态坐得穩如老狗,到後來看這倆人又哭又笑,又摟又抱的,直接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