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抱骨灰那個。”

“真不小了，他後面那個是誰，不會也是她兒子吧。”

“不知道啊，說是隻有一個兒子。真造孽。”

“是的欸，聽說她嫁的那個，坐牢去了，到今天都沒出來。”

“真的啊！這真要死了，不怪她老人家在這喊，一把歲數了知道這個消息，真要氣死的。”

“真造孽啊，有的這個姑娘，早就聽說，多少年都不回來了，一個女的在外面能幹什麼。”

顔藍青聽的一清二楚，身後的老人還在喊，但因為哭的聲音太大蓋住了本就不太容易分辨的方言。

他看向顔焱，心裡拎了一下。

顔焱挂着一臉的淚水，他仍然沒有什麼傷心的表情，隻有眼淚，像開了閘一樣，不停的朝外面流着，似乎永遠不會流幹。

路程不是很遠，沒一會走到了。

這裡也不是很幹淨，大門進去過一個玄關，裡面放着通天的櫃子，每一排櫃子上都滿滿的放着骨灰盒，盒子上面都布滿灰塵。

屋子裡面沒有窗子，整個内部都是霧蒙蒙，他們在一個人的指引下走到了一排櫃子前。

“最上面那個空位，是你們的。”那個人指了指。

那個位置實在太高，顔藍青問：“是有梯子嗎。”

那人搖了搖頭，“沒有，有椅子，拼起來就夠得到了。”

說完他穿過人去走了出去，這裡面空氣呼吸起來不好受。

顔藍青這才看到身後的木制椅子，年紀看起來比他都要大。

有人過來幫忙，将另一張椅子的兩條腿放在椅子上，他們則出力抓住懸空的另外兩條桌腿。

顔焱在示意下爬了上去，畢竟是人力舉的，顔焱剛上去整個椅子晃了一下。

他把骨灰盒舉着放上去，用剛才路上折的些樹枝拂了拂周圍的灰塵，現在這一片是幹淨的。

盒子的正面有一個橢圓形的照片，上面是呂錦的臉，他伸手摸了摸，突然感覺圖片裡的人在動，她在笑，好像要和自己說話。

正入神，腳下晃動了起來，随之而來的又是難聽的聲音，“擺好了不好下來呢，把我兒子舉死啊！”

顔焱跳了下來，他轉過頭盯着那個老太太看，一雙杏仁眼因為流了太多淚汪的有些朦胧沒了那股靈氣。

他眨眼，眼眶裡最後一團累落下，眼神有清晰了起來，他就那麼瞪着眼前的人，手指尖攥在拳頭裡有些麻木。

顔藍青上前拖住他的手，拿捏緊的拳頭才略微松了下來。

沒想到顔焱這裡一松勁，對面立馬又狂起來，“小小年紀真是本事大，跟你好媽什麼都沒學到，該死，真該死的，要把我這個老太婆也帶走是嗎！”

所有人都是啞巴，顔焱突然笑了出來，他反握住顔藍青的手，徑直朝外走去，路過那個一開始說話的老頭時，他定住了腳步。

“外婆，外公。”他停了停，“我走了。”

身後傳來更猛烈的罵聲，混雜着洶湧的哭聲，什麼都聽不真切了，隻有兩個人緊握的手，清晰的把二人的感觸傳達。

快步走出那裡後又走了很遠，顔焱不說去哪，什麼時候停下，顔藍青也不問。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圍恍然又是一片陌生，左邊是一望無際的田，右邊是樹木叢生的林子，顔焱終于停下腳步，他墜了下去，顔藍青沒來的及接住，他就那樣癱坐在了地上。

顔藍青也坐了下去，看着眼前的少年臉色蒼白，嘴唇好幾處滲血，應該是為了阻止自己被情緒控制咬出來的。

顔藍青從包裡掏出一瓶水遞了過去，那是他早上從酒店裡帶出來的。

“我恨她對嗎？”顔焱喝了口水，眼神木讷，“或許隻是人各有命，她的使命隻是逃出那裡，我是意外，我也許不應該恨她。”

顔藍青不知道該說什麼，昨天他是認真的相信了顔焱說的，他恨他媽媽，他并不上心。

可他現在也知道，那些全是假話，顔焱不是為了騙他，他隻是一直在自我欺騙。他從小得不到的這些，他編出理由欺騙自己。

直到現在，這個人不複存在，顔焱給自己編織的謊言也随之坍塌，他騙不了他自己了。

從頭到尾，顔焱就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所謂。

這點和他自己是一樣的，隻是二人表現形式不同。

顔焱的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滑落，顔藍青伸手替他抹去。

手指拂到他臉的那一刻，顔焱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像洶湧的海浪打進一處洞口，隻一瞬間，洞口被擊破，所有一切都被推平，聲勢浩蕩又勢不可擋。

顔藍青從沒有看過他這樣，心髒好像被無數個夾子夾住邊緣，又痛又窒息，他起身跪在地上，一把将眼前的人摟進了懷裡，好像要把他揉到自己心裡去。

空曠的田野響徹顔焱的哭聲，身後的樹林裡，一道道聲音此起彼伏的回蕩，擾的不少鳥叽叽的飛走，樹林裡又是一陣悉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