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屏道:“這事雖有她,卻怪不到她頭上,她也是受了連累。”
“你這麼為她說話,可見她的确是個好的了。”
“她不好,老太太怎麼會把她給憐思,表小姐還不知道吧,隻是買她,老太太就花了五百兩,她回家去,老太太給了不少東西,還叫了趙嬸子陪她,用的也是府裡的車,足見對她的看重,她自己也争氣,憐思很喜歡她,怕累着她,不叫給她派活。”
秦珝默了片刻,方才笑道:“老太太和憐思都喜歡,那必然是個好的了,可惜前頭隻匆匆見了一面,話也沒說上。”
雲屏這會兒笑得比先前真心多了,“她已經是賣在這裡了,還怕以後見不着嗎?”
秦珝微微一笑,“我有點等不及,現在就想要見,也不知她睡了沒有。”
雲屏笑道,“我們是奴婢,表小姐是主子,主子喊奴婢,奴婢哪有不應的?”
善來早睡下了,隻是沒睡着,因此人叫她,她當即就起來了,一面穿衣一面向外問:“什麼事?”
“表小姐喊你,你快過去吧!”
聽見表小姐三個字,善來立即想起秦老夫人身旁那張俊俏的臉來,應當是老太太的侄孫女,不知道找她是為什麼事。
開門,門外站着的是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女孩兒。
女孩兒見了善來,眉當即一皺,問:“怎麼這樣久?難道還要表小姐等你!”
善來不由得愣了一愣。
這也怪不得她,她是秦老夫人花了五百兩買來的,人人都知道她以後要當小奶奶,每個都對她和顔悅色,不遺餘力地捧着她,這般的惡聲惡氣,她還是頭一回領略。
這是她的不是,太得意了,以至于忘了形,把别人對她的好當成了應該,旁人待她沒那麼和善,她就不适應起來,實在太不應該,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她必須時刻警醒才是。
“對不住,我隻當沒有事了,所以便睡下了,穿衣裳用了些功夫,不是有意……”
那女孩兒哼了一聲,又橫了善來一眼,轉身大步走了。
善來忙追上去。
也沒走多久,因為秦珝就在雲屏屋子裡,除了她兩個,也還有幾個别的丫頭,正一起說說笑笑。
那女孩走在前頭,一進門,就朝裡頭喊,“她來了。”話音才落,說笑聲就停了,隻有善來和女孩兒的腳步聲。
雲屏屋裡隻點着一盞燈,昏暗得很,偏偏人又多,好多還都是站着,闆着臉,不苟言笑,隻是望着人,活像荒廟裡的石像,冷冰冰的不沾人氣,善來給她們望着,不由得頭皮發緊脊背泛涼,一步步走得艱難無比。
秦珝的臉,善來還認得出來,于是在她跟前兩三步的地方站住了,低頭行禮,喊表小姐。
秦珝笑吟吟的,很見和善,“怎麼離這樣遠?我都看不清你了,快過來些,咱們說說話。”
善來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雲屏這時候開了口,話是問那個領善來的女孩兒,“你幹什麼去了,就那麼一點路,叫表小姐等這樣久?”
那女孩兒嘴裡嘟嘟囔囔的:“我……她……”她不說了,但是誰都聽得出來她的委屈,不是她的錯。
不是她的錯,自然就是善來的錯。
善來也以為是自己的錯,就是自己太慢了,她一早就抱怨過。
要别人為她的錯擔責,這樣的事,善來做不出來,于是忙道:“是我不好,我睡下了,再起來,花了不少功夫,不怪她。”
雲屏沒做聲。
善來覺得惴惴的。
秦珝這時候笑道:“哪能怪你,怪我,這麼晚了,還要你過來。”
主子哪有錯的?善來有這個自覺。
“是我的錯,我睡得太早,太不該了。”
“哎呀,别再說什麼錯不錯的了,是什麼大事嗎?叫你過來,是想和你說話,在老太太那兒我就想和你說話了,是叫善來?今年幾歲了?”
善來忙答了。
“你怎麼就到這裡來了呢?”
善來簡略說了。
“原來是個孝女!過些年,說不定也有人給你做傳呢!你又會寫字,怎麼不是奇女子呢?你怎麼會寫字的?寫得還那樣好,憐思的字可是關先生教的,都不如你。”
善來又把那套早說爛的話又拿出來說。
秦珝聽過,歎息了一番,拉住善來的手,又問起别的來。
她似乎是真的很喜歡善來,話說個沒完,别人熬不住都走了,她還拉着善來的手問個不停。
隻她是個主子,夜裡睡不好,白日還可以補眠,善來卻不一樣。
翌日一早,善來到仰聖軒去,劉憫問她:“眼下印怎麼這樣重?不是叫你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