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保佑,小女孩兒活了下來。
三天裡,好幾撥人,到客店來,兇巴巴地問,可見過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交出來有賞,有些人甚至穿着甲佩着刀。
掌櫃的當然是說沒有。
小女孩醒了,問她叫什麼,不知道,父母是誰,想不起來,家在哪裡,還是想不起來,再要問,她抱着頭慘烈地哭起來,一面哭一面問:“誰?是誰?我是誰?我是誰啊!”
旁人哪裡清楚。
掌櫃的見多識廣,說,這是燒傻了,挺好,不記得也好,又對姚用說,我早看出來了,你是個好人,隻是命不好,但是老天并沒有抛棄你,你可以把她當成你的女兒,我看着,她兩個似乎差不多大,這是天意,你去尋死,揀到一個她,是天不要你死,你積善行德,才得了這個女兒,我看,不如叫她善來,她本來應該死的,你既救了她,就得顧她後半輩子,我給你一些東西,你帶着她走吧,别叫她想起來這些事,你們安安穩穩地活下去,你既種了下因,就得承受這個果。
他當年種下因,今日結出果。
他當年救下的女孩兒,如今反過來救了他。
姚用心裡并不好受。
因為善來把自己當成親父,他卻沒有真的把善來當女兒,他很自私的,隻把她當客人來對待。因為他真的有一個女兒。
當初為了親女兒,他多少放棄了一些仁義,開始真正做起生意來,隻為給女兒好的生活。對善來呢?他隻給她過苦日子,他不求上進,沒想為了她去賺錢。他待她始終隔了一層。她卻不一樣。
他真是對不起她。
他必須要對她好,對她比當年對親女兒還好。
他要為了她去賺錢。
他想自己好起來,很迫不及待。能下床了,他就出了門。
去買牛,再買地,他有錢,能買很多地,隻需要五年,不!也許隻需要三年,兩年,一年,一季稻子!他就能有五百兩。
有五百兩,就能接女兒回家。
怎麼能叫她給人做妾呢?那麼好的一個女兒,長得美,心又善……
他不停地在外奔波。
還是夏天呢,都是沒辦法的事,天又毫無征兆地下起雨來。
無情的水。
為什麼要有這麼多的水?
他淋了雨,很快發起燒來,和先前一樣,渾身酸軟無力。
但他還是掙紮着起來,他要去賺錢,他要接女兒回家,他強撐着往地裡去。
路上見到村裡的一個媳婦,抱着小孩子在外頭玩兒,媳婦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又逗小孩子,叫小孩子也和他說話。
那小孩子本來是笑着的,看見了他,卻哭起來,一直哭,哭個不停。
小孩子的母親就有些窘,“真不知道哭什麼,好好的,真是撞了邪……”
他說了一句沒事,就要往地裡去。
媳婦見了,就說,“日頭這樣高,往地裡去什麼呢?太熱了,叔的病不是才好,該好好歇着才對……”
話音才落,咣當一聲。
再醒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隻覺得身子飄飄蕩蕩,要飛起來了……
怎麼回事,撞了邪嗎?
“真不知道哭什麼,好好的,真是撞了邪……”
才出生的小孩子,這種事很靈的。
他知道是不好了,好不起來了。
害怕……
前一回沒有這麼怕。
身邊有人,見他醒了,忙問他怎麼樣。
他真急了,怕來不及,他恨,真的恨,也後悔。
真悔啊。
明白的這樣晚。
來不及。
凄慘的兩行眼淚。
泣不成聲。
“善來……回來,我……宋、春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