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憫一早就在送殡的隊伍裡,正是因為知道姚用今日出殡,他才出城到會仙鎮來。
善來做婢女的人,沒有主子的允許,劉府的後院尚且不能邁出一步,何況出府?是以再緊急,她也得先去讨秦老夫人的示下。
善來到福澤堂時,秦老夫人正和幾個管家婆子說着重建廚房的事,劉憫和秦珝也在一旁聽。
劉憫率先瞧見了善來,不自禁皺起了眉頭。他以為善來是過來給春燕求情的。還當她是聰明人,怎麼這樣蠢?
秦珝和劉憫一樣想法,也以為善來是過來求情的,于是笑了起來。她之所以不走,留在這裡聽一群老太婆聒噪,等的就是這一刻。
費了那麼多心思,又擔着險,幹出燒廚房這種大事,可不僅僅是為了攆走一個下等丫頭,眼前這個人才是她劍鋒所指。
笑眯眯正要開口,有人卻先她一步發了話。
“回去!誰要你過來的?”
當然是劉憫。
劉憫比秦珝更受不了聒噪,若換了平時,一刻也不待的,這次沒走,隻是因為秦珝也沒有走。
茹蕙都能瞧出來的事,當然也瞞不過他。
這個表姐讨人厭的功力還真是多年如一囸的深厚。
不過他也不會說什麼,畢竟有他祖母的面子在,老鼠算什麼?玉瓶才重要,一點損傷也不能有的。
但是他也絕不能眼瞧着善來吃虧。
一個連他都佩服的人,憑什麼要被一個自以為是的蠢貨踩?
他想,她最好是見好就收。卻沒想到,她還沒出招,倒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也是個蠢貨!
所以話裡的怒氣不是僞作,而是真心實意。
他都這樣喊了,她卻隻是愣了一下,仍舊繼續往裡走。
朽木不可雕也。
狠狠地朝她瞪過去一眼,想,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死去吧!再不管她了,再管,他也是蠢貨!
劉憫那一聲喊出來,沒人聽不見,因此都停了話,紛紛朝善來看過去。
秦老夫人和劉憫一樣,也是皺着眉。
她當然也以為善來是過來求情的,心下當即當就有些不滿,想着,那樣的處置,已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從輕發落了,還想要怎麼樣呢?這般不知輕重,實在叫人失望。因此她頭一次見着善來沒有笑。
善來可不管别人怎麼樣,行過禮,開門見山地講:“家裡來了人,說我爹不好了……我得回去,還望老太□□準……”說到最後,已哽了起來。
這倒是誰都沒想到的,就連劉憫,也怔住了。
善來是真的急,于是又用她發哽的聲音講:“很不好了,也許是最後一面……”她真是被逼急了,心一橫,咚地一聲,在地上跪下了,“老太太開恩,我不能不回去呀!”
還是趙二趕車,趙二媳婦陪送。
一路上緊趕慢趕,沒個停歇的時候,終于到了地方,夫妻兩個能坐下來喝口水,才隻喝了一口呢,屋裡頭大叫起來,姚用歸了西,姚家到處忙碌起來,趙二夫婦也不好意思再坐,全都過去找了些力所能及的活來做。趙二趕車帶人去鄰村買香燭紙被,趙二媳婦則是坐在婦人堆裡陪着撕白布。
趙二買了香燭回來,托人把老婆從屋裡叫了出來,夫妻商量了一陣兒後,找了個地方胡亂睡了兩三個時辰,第二日天還不亮就驅車回了劉府,把姚家的事禀報給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聽後,久久不言語,末了,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轉過臉對茹蕙道:“叫他們買塊闆子送過去,要好的,再另拿三十兩,多帶幾個人過去,有事多幫襯。”
午間飯過,送闆子的回來複命,秦老夫人便向他問起姚用的喪事以及善來的狀況。
“姚老爹德高望重,鄰近的人聽說他家有事,都過去幫忙,凡事都不缺人,半天就了了事,請的先生說,最近的吉日是明日,宜動土安葬,所以定後天殡送。”
“至于姚姑娘,聽說是還好,不見哭,隻有一點不好,不吃不喝的,一味地在靈前守着……”
秦老夫人聽了,長歎一聲,說:“有些人就是這樣,大悲之下,哭是哭不出來的……”過了會兒,又歎一聲,“這孩子這般重情重義,偏偏命這樣苦……”
秦老夫人和人說話時,劉憫就在一旁聽着。
秦老夫人待善來是真心的好,但是再好,她也不會想着要自己的孫子去給姚用送葬,所以劉憫是自己想去的。
去也沒叫秦老夫人知道,因為是倉促件做出的決定,去得很匆忙。
善來不在,劉憫依舊是做他自己的事,沒什麼更改。
這一天也是一樣,仰聖軒裡讀書,讀得正入神,小厮卻突然在門外喊起來,擾了他的思緒,他不耐煩地丢了書,站起來要到門外罵人。
還沒開口,小厮就興沖沖地捧出一個匣子來,開了機括,打開了,獻寶似的:“少爺快瞧,玉華堂把東西送過來了,少爺瞧瞧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