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着頭皮,說自己早前答應了一個朋友,要親手繡一幅圖給她當生辰禮,結果玩瘋了,這件事忘到了腦後,過幾天就到日子了,得趕緊回家去趕。
姑祖母當然留她,就說,何必回去?這裡是缺了針還是少了線?就在這兒繡,多陪陪我老人家。
她當然是推拒,隻說在家已經做了一半了,重新來過太不上算,還是回去接着做的好,怕姑祖母再留,又連忙說,也想過叫人把家裡那個帶過來做,但又怕亂了線,平添挫折,思來想去,還是回去最為妥當。
她這樣說,姑祖母沒有再留。
她簡直是逃出了劉府。
秦老夫人是無所謂的。
旁人眼裡,表小姐那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的心思,秦老夫人就不知道。
沒防備是因為覺得不可能。
她也沒覺得自己這侄孫女好到海内無雙,是什麼稀世珍寶,不過是愛屋及烏,娘家一個還算讨喜的小輩,寵一寵,算得了什麼呢?讨喜是一回事,要她給孫兒做媳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娘家是個破落戶,一家子沒一個有出息的,她兒子卻是探花,将來入閣拜相,前途不可限量,又隻這一個孫兒,孫媳婦哪能是尋常身份?但到底是親弟弟,有機會她當然是要提攜一把,要是她的寶貝孫兒真的有意,她也樂見其成,可是沒有,而且似乎還有點敬而遠之,所以她當然不會想到這一層上,她認真地想了,隻覺得是這被慣壞了的侄孫女起了妒心,認為自己被一個丫頭比了下去,她小姐的臉面有些挂不住,這才做出這樣的事來。到底還是小孩子。要是真當件正經事和她說,怕吓到她,又損顔面,哪裡舍得?她應當是能吃到一些教訓,這也就夠了,畢竟還小呢。
至于善來,雖說是受了委屈,但以後有的是機會補償,她當然會對她好,說到底,有這些事,全是因為這女孩子太好了,連她那個一向挑剔的孫兒也為什麼話講,喜歡得不得了,她是慧眼識英雄,隻希望這英雄能“士為知己者死”,這樣她死了才能閉眼呐!
雲屏回了家,她空出來的位置,由一個叫甘棠的碧梧堂丫鬟頂了。
為此,茹蕙特地找到了善來,先是問候了姚用的事,寬慰了幾句,而後便是,
“我都和她講了,她懂事得很,你大可以放心。”
善來沒聽明白,先前什麼事?而且這話講的沒頭沒尾的。
事到如今,茹蕙覺得是沒什麼好隐瞞的了。
她笑了一笑,說:“雲屏脾氣不好,喜歡為難人,誰沒在她手上吃過苦頭呢?我聽說,她曾經讓你去擡水?”
的确有過這麼一回事,不過被劉憫制止了,也就沒成。
所以善來也不算在雲屏手上吃過苦。
但是茹蕙又說,“她是一家獨大慣了,眼見有人要分她的權,當然着急,所以才做出那種昏頭事,害得你那個同鄉出了府——說起來,她本意是沖着你去的,你那個同鄉是受了你得牽連……”
話講到這裡,善來更聽不懂了,訝然道:“什麼叫受了我的牽連?”
茹蕙愣了一下,意識到善來可能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于是笑了一下,把廚房起火的事原原本本地和善來講了,當然,這其中漏不掉秦珝。
“你那同鄉走了,雲屏也回家待嫁去了,往後這裡,可就換你一家獨大了,有時候真羨慕你這種人,真正天地精華所化,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什麼都不用做,隻是出現,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卷得多少人深陷其中……一個人,隻有這樣,才算真正活過呀!還好我有自知之明……”
“我和你說這些,不為别的,隻是要告訴你,雲屏走了,我們剩下的這些人,都沒什麼遠大志向,所以肯定能做到和和美美平安無事,你說是不是?”
茹蕙說這些,是為了同善來示好。
雲屏走了,最得意的莫過于茹蕙,她從此是揚眉吐氣,再不受人壓制了,但是還有一個善來,不過也不必擔憂,善來和雲屏可不一樣,莫說她沒有一定要壓人一頭的欲求,便是有,一個将來要做半個主子的人,被她壓也是應該,沒什麼好争的。
但是善來關注的并不是這些。
聽了茹蕙的話,她一直沒作聲,直到茹蕙坐不下去了要走,她才開了口,問茹蕙,“雲屏回了家嫁人,那表小姐呢?”
茹蕙聽了,笑起來,反問:“表小姐能有什麼事呢?”
是呀,表小姐能有什麼事呢?
善來恍然一笑。
婢女和小姐怎麼能一樣?
奴婢不過是個物件,喜歡就擱在手邊,不喜歡了,随手一丢,哪比得上小姐?那是親身的血肉,要丢掉就必須要受切膚之痛,輕描淡寫不得。
為奴的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