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委屈也不能在人前哭。
必須忍住,死忍,哪怕是把牙咬碎,也要忍住。
甚至還要笑。
眼睛大睜着,亮得驚人,簡直駭怖,嘴雖抿着,抿得緊,但的确彎着,的确是笑。
就這麼笑着,指揮人開箱子,拿東西。
太了不起了,真叫人敬佩。
沒有人偷懶,都不敢,但凡安排,全完成的利落又漂亮,然後老實等着下一個指令。
結束了,各樣東西分門别類地擺着,都擺在院子裡,因為少爺在屋裡睡覺,暫時還不能拿進去。
一群人在院子裡等。
風聲,竹聲,鳥鳴……
不知道什麼鳥,呖呖——呖呖——一聲聲婉轉清亮,卻忽然凄厲地“咯”了一聲,而後再沒聲響了。
完了。
都完了……
耳朵裡嗡的一聲,頭一下有了一千斤的重量,直直地往下墜,帶得整個人左右搖晃起來。
不行了,撐不住了。
得走,得回家去。
這種時候,不回家,還能去哪兒呢?隻有家是堅固的,安全的……
不管了,管不了了……
一句話沒說,什麼也沒交代,隻是跌撞着往外走,不住地走……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口氣撐着,竟叫她一氣走到了自己家門口,摸到門闆的瞬間,一切的委屈怨恨都有了歸處,眼淚洶湧地流出來,就在大門前,她蹲下了身子,捧着臉嚎啕大哭。
小丫頭正掃地,聽到這動靜,伸了脖子去瞧,瞧清楚了,唬了一跳,扔下掃把就往屋裡跑。
“姑娘回來了,正在大門口哭呢。”
這可了不得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手裡的活全丢下,一齊往門口跑去。
這是一對疼女兒的父母,看見好好的孩子蹲在那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疼得簡直喘不過氣,跑過去,一人拉一邊,把孩子從地上拖了起來。
“姑娘,别哭了,有我呢,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和我說,我拼了命也給你辦到。”
這話不是第一回說了。
當初為了去怡和堂,團兒不吃也不喝,急壞了她的父母,問她,她不說話,請大夫過來瞧,她不肯見,還扔東西,鬧得兩邊都很下不來台,她爹低聲下氣地給大夫賠罪,又恭敬地送了大夫回去。送完人回來,就到女兒跟前,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團兒不說話,隻是望着父母哭,兩隻眼核桃似的。她爹又急又疼,就說了那麼一句話。團兒得了這句保證,立馬擦了眼淚,和父母說起了心裡話。
父母卻沒應下,一是實在不願意,貴人跟前的地,哪是好下腳的?他們并不指望子女有什麼大出息,能無病無災的過一輩子就算大幸,二是事情也的确難辦,主子跟前使的人都是有定數的,哪有多餘的差使?
父母是真心為女兒好,嘴皮子磨破了,可是女兒鐵了心,父母實在沒辦法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孩子餓死,所以隻能到處求人,禮不知道送出去多少,終于活動開,把人塞了進去。
那時候真是好高興,以為終于能揚眉吐氣了,可真去了,也沒什麼不一樣,還是一般受氣,出不了頭,好不容易盼來了轉機,她可謂是不顧一切地抓住了,想着這次總應當可以如願了,哪成想突然冒出來那麼一号人!叫人怎麼甘心呐!
哭得止不住,哭成一灘泥,擄都擄不起來。
做娘的最了解這個女兒,在她耳邊輕聲說:“好些人看着呢,哭也進去哭……”
果然,哭聲驟然停了,胳膊腿腳也像重新長出了骨頭,受得住力拖得動。
小丫頭有眼色,關了門就去打熱水,紫榆的爹娘則扶着人在明間坐下。
“姑娘,究竟發生了什麼,和我們說呀,你不說,什麼都不知道,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