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青玉眼瞧着,真是心疼得厲害,可是不吃藥又不行,因此隻能一再的勸善來忍耐,“捱過這一陣兒就好了,别怕。”
善來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
夜裡又發盜汗,渾身冷汗,昏迷中喃喃喊爹娘,一聲慘過一聲,叫人聽了忍不住眼淚流。好在楚青黛早在白日就備下了一些藥材,這會兒看情狀挑挑揀揀配了藥,點了小爐子水煎上。
吃過藥,善來平定了下來,盜汗的情況也有所減輕,連楚青黛都松了一口氣,覺得能安生了,不料後半夜又反複,雖說沒有頭一回那般駭人,但總免不掉一番折騰,等到終于能安心的時候,窗紙上已經泛起了白光。
這一夜,楚青黛和吳青玉都沒有睡成,都是滿臉的疲憊,眼下浮着兩片青影。
吳青玉倒還好,楚青黛是實在撐不住了,哪怕天亮了,她也還是要睡。
十五歲其實也還是小孩兒呢,蔫頭耷腦的實在惹人疼,吳青玉趕忙上前給她掖了掖被角,以一種慈母的聲調對她講:“凡事有我,你安心睡,我真不成了,再叫你。”
有這句話就安心了,道過謝,很快便睡了過去。
吳青玉則輕手輕腳地收拾夜裡的殘局,正蹲着擦地,忽然聽見腳步聲,擡了頭去看,竟是劉憫,臉色也不怎麼好的樣子,趕緊站起來,問:“怎麼這會兒就過來了?”
劉憫往角落床上看了一眼,說:“夜裡做了惡夢,醒來後再睡不着,看天亮了,就起來四處走走,散一散。”
“夢見什麼了?”吳青玉慌得抓住了劉憫的手,“沒吓着吧?怪不得臉色這樣差。”又說,“我得到廟裡拜一拜才成,咱們這才來幾天呐,就這麼些事,别是沖撞了……”
劉憫對此不置可否,隻問:“她怎麼樣,可好了?”
那樣子,當然不算好,但是吳青玉怕他擔心,所以還是說:“她好得多了,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沒事的。”
吳青玉的話,劉憫當然是再相信不過,當下心安了大半,臉上有了笑模樣,邊走邊說道:“我過去瞧瞧她。”
吳青玉慌了神,趕忙把人攔住了,“别過去!”劉憫住了腳,擡起頭不解地看向她,那眼神分明是問怎麼了。
“……不能過去!”吳青玉額頭滲出了虛汗,“……楚大夫也在睡!她是大姑娘了!憐思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睡覺,你怎麼能過去?”
說的也是,這于禮不合。
劉憫不往前去了。
吳青玉把他往外推,“屋裡不好聞,快到外面去。”
劉憫一路被搡到滴水下,他覺得吳媽媽今天有些不大對,正要問,忽然有個丫頭朝他走過來,行過禮笑着喊了一聲少爺。
這丫頭吳青玉不認識,劉憫卻是眼熟的,正是樂夫人房裡的蘭馨。
劉憫就問:“太太有吩咐?”
蘭馨笑道:“太太請少爺過去呢,今兒要到樂府去,太太有話想同少爺說。”
劉憫是樂夫人的兒子,樂府是樂夫人的娘家,那樂家自然就是劉憫的外家,于情于理,劉憫都應該到樂府去拜見。這是避不開的,除非劉憫和樂夫人撕破臉。
所以劉憫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這就過去,姐姐先回去吧。”
蘭馨走後,吳青玉握住了劉憫的手,輕聲對他講:“哥兒,我知道你一向脾氣大,但凡不順心……哥兒,如今不一樣了,要有不如意的,你多忍耐些,以後日子還長,别計較這一時的長短。”
劉憫說:“我都明白,媽媽别擔心,我還不至于無能到那等地步。”
他這樣講,吳青玉放了心,親自送他出了廣益堂的門,他一個人走了,她扶着門框目送他,一直到再望不見了,才轉身往回走,走着走着,心裡泛起酸來,深一腳淺一腳的進了屋,低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丫頭送吃食來,看她這樣子,也不敢說話,放下東西就退了出去。
善來和楚青黛睡着,吳青玉沒有胃口,早食放在那裡,一直到放涼了也沒人吃。
不知道憐思那裡如何了,要是樂家人都不是好性兒,他可怎麼辦?
吳青玉很是懊悔,她應該跟過去的,或者現在找個由頭過去?
正想着,忽然有人來,也是一個不認識的,一問,也還是樂夫人跟前的丫頭,說來請楚大夫過樂府,給舅太太瞧一瞧身上的毛病。
這就是吳青玉所說的“真不成了”的事了,隻能去床上搖人。
楚青黛不情不願地醒了,臉色非常難看,但聽吳青玉講清原由後立即又眉開眼笑起來,洗臉換衣裳抿頭,甚至還跟廣益堂的丫頭借脂粉遮眼下的烏青,收拾得煥然一新後歡天喜地的要跟着來接她的人走。
吳青玉等到了由頭,也要跟着楚青黛到樂府去。楚青黛不知内情,就覺得很奇怪,“怎麼跟着我去呢?我不必人陪呀,你去了,誰來看顧她呢?”
是呀,有個病人,她的心思也不能說給人知道,所以似乎是真的沒有跟過去的理由了,隻得留下來,心裡躁得不行,簡直坐立難安,隻恨自己沒生了一雙千裡眼,瞧不見深庭院裡的往來。
不料劉憫竟很快回來了,不單劉憫,劉慎樂夫人劉绮也一道回來了,且除了劉绮之外個個面色凝重,劉憫臉上甚至還有顯而易見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