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蕩前遙遙見過柳淮燭幾面，也私底下感歎過這位皇後身上的俠義之風。不曾想這樣的人後來還是死于争鬥的火焰中，惹來一些庸碌之人歎息，這世道便不能活得太正直。

什麼有益就投靠什麼好了，活得好些總比沒了命強。牆頭草沒人砍前，不還是棵茁壯生長的草嗎。

不管這幾個人如何長籲短歎感慨從前的，俞暮南隻管叫腥風血雨升起便好。

他揚聲朝金韫喊：“皇上，此等女子出現在此，難道不應該即刻拿下？羽林軍！”

四周似有弓弩聲，沈牧儀将柳靜姝攔在身後，在四周人驚恐的叫聲中吐出兩個字：“暮遇！”

暮遇在他們手上，這是他們的唯一底牌。

俞溱楊說俞暮南這個人冷漠無情，還有些瘋，但暮遇是唯一還算能牽制俞暮南的人。所以剛打上照面，沈牧儀便挑明暮遇這張牌，為的不過是讓俞暮南有所忌憚。

俞暮南聽到這兩個字明顯一怔，而後揮手，四周弓弩的動靜小了下來，他說：“這自然是交由皇上定奪了，皇上？”

金韫看向柳靜姝的眼神充滿了陌生，說：“朕還不知道柳姑娘原來有這樣的身份，那麼柳姑娘，朕可否問一句，你為何會在蘆國的使團裡呢？”

他的發邊落下一滴汗，流入衣襟。他不知道渭城門口發生過什麼事，但他知道，俞暮南這是要他來做殺人的刀，他當然不能任由俞暮南借自己殺了靜姝姐！

柳靜姝冷靜了下來，清清嗓子，說：“我既然能随使團而來，自然是得到過蘆國皇帝陛下的許可。”

她從沈牧儀背後出來，直白道：“我沒想過要複仇。不論是槿國還是蘆國，于我而言，也就隻是兩個國家而已。且不論我這麼一個人，要做推翻兩國朝政的事，要與兩國的軍力敵對是怎樣一件不可能的事，便單說我就以這樣一個身份站在這兒。”

她指着自己，問俞暮南：“丞相可曾在哪本史書上見過我這樣的，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來，等着你拿我身份做文章的？我是傻嗎，丞相大人？”

俞暮南冷笑道：“伶牙俐齒。”

“我從不願挑起争端，向往自由的人同樣向往和平。若丞相大人非要問個我在這兒的目的，那我隻能說，我為了結束戰争而來，當然，也是為了給丞相大人賀壽而來。”

那早前出聲的令尹已經一張臉慘白，他隐約聽懂了什麼，卻不敢如此妄下定論。

未關緊的小窗後吹來一陣風，陳銜清最後看了眼俞暮南，沒表示什麼就走開了。

那陣風彎彎繞繞吹到了金韫的身上，他配合着從前的病弱的戲碼，輕輕咳嗽了聲，圓場道：“既然如此，柳姑娘的想法我也明白了。朕覺得有些累了，便到此吧，國賓館想必已經為沈将軍收拾好了。”

今日這樣的場面，無外乎柳靜姝表個态便好了，左右金韫不會真拿她怎麼樣。

陸續有人離去，金韫在邁出門的最後一刻，被俞暮南叫住了：“皇上，怎麼今日不見皇後娘娘？”

金韫一怔，聽出了俞暮南的意思。

他并不是真正關心陳銜清在哪，他隻是覺得，小皇帝今日，可算是“有了自己的脾氣了”。沒了皇後，可不等于他沒了俞暮南的桎梏。故而才這麼大膽。

金韫扶門一頓，溫聲道：“我可從未有一刻能插手皇後的事，這點，丞相難道不是知道的嗎？”

陳銜清就在離這兒不遠的一條道上，她每日除了充當俞暮南的眼線，自己的事兒也不少。

大多都是些神神叨叨的，比如這會兒，她在那道上開始了自己的跳大繩，要問她為什麼，問就是她沒事做，跳點大繩去去晦氣也可以。

柳靜姝同沈牧儀走到一半看見的就是那樣一個場景，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女子如同一隻站立的□□般左右跳動，手裡拿着一堆符紙，時不時在宛如蚊子叫聲的念咒裡向天一揚，灑她自己滿頭，看上去頗為詭異。

柳靜姝猝不及防被驚到了，再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年輕女子已經跑遠了。

“欸，喂！喂——别跑呀！”她朝陳銜清喊道。

可惜陳銜清就像是白日飄出來的鬼無意間碰見了人，一溜煙就跑遠了，任憑柳靜姝再怎麼喊也不回頭。

柳靜姝有些郁悶：“沈牧儀，你剛也看見那個小道士了吧？跑那麼快幹什麼呀，我就是想提醒提醒她，她剛跳的好像有點不對。”

“你還有心思管别人啊？”沈牧儀道。

柳靜姝無話可說地聳了聳肩。

宮道上有人緩緩靠近，沈牧儀警覺回頭，便看見“俞溱柏”臭着一張臉，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抱手靠在牆上：“喂，那兩個從蘆國來的。”

“俞溱柏”靠着牆，一隻手便順理成章地擱在牆上，他狀似無意地在牆上敲了一下：“現在可是在渭城。”

沈牧儀見他又在牆上敲了一下，挑眉應道：“然後呢？”

“俞溱柏”威脅道：“在渭城，我有一萬種法子讓你悄無聲息橫死在這。”

又一下，一共三下。

沈牧儀記下了，配合演道：“你若要是有這個本事，便盡管來吧。”

“你！”

“小柏。”遙遙有人出聲制止。

俞溱楊淡着一張臉走過來，微微朝沈牧儀點過頭，便拎着“俞溱柏”的領子往後拉：“義父有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