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閣庫門前訓斥的聲音早已沒了,柳靜姝将陳銜清所說的東西一一記下後,等着她最後的話語。
每每問到陳銜清的目的,她總是拿俞暮南的事來岔開話題的,細細想來,就好想在刻意逃避什麼。
她聲音逐漸輕下來,帶着一種不敢觸及的慌,目光看向窗外:“我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
……
子時,柳靜姝在陳銜清的掩護下順利帶着那些卷宗離宮,負責接應的俞溱楊喬裝成車夫等在宮門外的一個角落裡。馬車的轱辘聲很快在夜色中響起。
俞川今夜沒守在國賓館外,手下人似乎有了暮遇的消息,他匆匆離開,與俞溱楊的馬車恰好在一個街口錯開。
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俞溱楊甩下一鞭,馬跑得更快了些,車轱辘掩蓋了他的話:“或許就快要瞞不住了。”
壽宴不壽宴的對俞暮南來說根本不重要,以他現在的勢力,沒必要非在壽宴上對他們動手。隻要找到暮遇,俞暮南随時都能發起對他們的殺戮。
可他們不是。他們是被以壽宴的名頭邀請而來的,壽宴之後沒有更多的理由停留,要徹底将俞暮南扳倒,就要在那之前。
馬車内,池霁順手給江挽樓剝了瓣橘子放到手上,挑開一條窗簾縫,見俞川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頭,輕哼一聲,手就要摁上自己笛子:“我這就叫人把暮遇那老東西帶走。”
沈牧儀止住了他的動作,目光并未從卷宗中離開,他的視線巡視在字裡行間,俞霖從前的少年形象逐漸被勾勒在他的腦海中。
“他們今夜必不會帶走暮遇。”
此話一出,引來了車内三人回首,帷幕輕掀,俞溱楊平靜無波的聲音傳來:“你如何笃定。”
“因為俞川他,貪心。”
街尾處有道貪婪的目光追随着俞川的身影,一直沒入無盡的黑暗。那人衣衫破敗得不成樣子,渾身髒臭,與昔日的風光大相徑庭。
他抹了把自己的臉,見手上黢黑一片,一副連自己也接受不了的模樣,嫌棄地摘了片樹葉擦手,直到擦出了血迹才停下。
他恨恨丢了葉子踩在腳下,死死盯着俞川離去的方向。
“老子這回肯定能翻身!狗日的!”
憤憤的聲音并未在這條街上彰顯出多大動靜,隻是恰好柳靜姝不大放心地又掀開鍊子看了眼,依稀覺得那方向隐約有個聲音。
朦胧月下,那影子伏在一個木箱之後,頭發糟亂得像個瘋子,動作粗魯而又瘋癫。她不自覺盯着這道身影蹙眉。
車内明顯克制卻又激烈的讨論還未停止,沈牧儀顯然發現了她的走神。二滿伏靠在他的膝頭舔舐貓爪,鋒利的指甲将他的衣衫勾出參差不齊的線頭。
他輕喚了幾聲,見人還在走神,便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
“在看什麼那麼出神?”
柳靜姝指了指那方向,說:“我剛好像聽見了那個人發出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我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連帶着那個人的身形都覺得似曾相識。”
沈牧儀湊近她的腦袋往窗外看,空空蕩蕩的街上除了他們這輛馬車的影子,再沒有一個能移動的物體。
他不由得屏氣凝神,耳廓微動,聽到了那個影子快速移動的腳步聲。不過并不朝他們而來,更像是……朝他們相反的方向而去。
沈牧儀放下了簾子,将柳靜姝的腦袋撥正:“他朝反方向去了,明日叫曹荀秘密帶人查查。”
說完他睨了眼池霁:“且不論俞川貪不貪心,他們剛找到點兒線索,你就将暮遇帶走,你怎能保證他們不起疑?若叫俞川撲了個空,他便不會再摁着這消息,反而會急急告知俞暮南,好換個功勞。若令俞暮南起疑我們有你這樣一個内應,那才是得不償失。”
“可……”池霁還想再說什麼,柳靜姝沖他搖了搖頭。
“如今暮遇于我們而言,并沒有那麼重要。距俞暮南的壽宴并沒有太長時間了,一切布局皆塵埃落定,暮遇在不在我們手上,無非是一道無形阻礙俞暮南動手的屏障,但……我們已經不再需要這道屏障了。”
池霁靜了下來,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一想到或許有可能讓暮遇被救出去,渾身上下都覺得不暢快了起來。
他輕哼一聲,别扭扭頭:“你們想怎麼做?”
“我已傳書回遙安。蘆國的軍馬不日就能趕到。”
“從遙安到渭城,再快都不能趕在那老東西的壽宴前到吧?!”
“擒賊先擒王。”柳靜姝說,“蘆國軍馬殺的是他手下的兵,而擒王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