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在看見他直接在自己跟前解了上身的中衣之後,等她從震驚中緩過來,就看到了宋珣勁瘦的腰上纏着幾圈綁帶,綁帶上面有暗紅色的血迹。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宋珣罪奴的身份,又或者是因為宮中之人皆知道被三公主所不喜,所以沒有人敢接近他,大多宮人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怕跟他走得太近而被三公主連帶着厭惡。
所以那天他拖着受傷的後背回到掖幽庭的時候,竟是沒有人敢上前幫他,就連前來查看他傷勢的醫官也是草草了事,隻知道三公主吩咐不能讓他死了,其他的随便。
綁帶應該是晨起的時候纏上的,沒想到過了半個月,他的傷口還在滲血。
可想而知,替他查看傷勢的醫官大約是沒有盡心的。
不過想想也是,宋珣的身份擺在這裡,沒有哪個醫官會認真給罪奴醫治的,畢竟罪奴可是比宮人還要低等的身份。
容鸢看着繃帶上面的血迹,心有餘悸。
身前的人許是見她半天沒有動作,他回頭,掃了一眼她,發現她正盯着他的傷處發呆,即便一張臉被面紗蒙着,也能看出她的臉色發白。
“五公主這是不願意嗎?還是說怕了?”宋珣問道。
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情緒,仿佛當着女子的面脫了上衣,又說出這般帶有歧義的話,于他而言并不是什麼傷大雅的事情,又或者,他沒有将容鸢當成女人來看。
聽到他的聲音,容鸢這才回神,如今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傷處,所以先前的羞恥倒是沒有了。
她盯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幹巴巴回他:“我沒有害怕,隻是第一次給人上藥......”
尤其是給他上藥,讓她有些緊張。
後面的話自然沒有說出來。
半晌之後,她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擡起有些顫抖的手,找到繃帶的系結處,慢慢地解開。
等他身上那些傷口全部暴露出來之後,即便是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容鸢還是忍不住心驚,總算是知道皮開肉綻是什麼意思了。
她一時沒忍住抽了口氣,怪不得方才宋珣坐起來的時候那般艱難。
換做是她,恐怕已經被疼哭了。
宋珣聽到了她的抽氣聲,他唇邊勾起一抹淺笑,問道:“五公主,如今你還想我不怪三公主嗎?”
這話問得自然,容鸢甚至還能聽見他語氣帶笑,可是落在她的耳中,卻像是被人生生扇了一巴掌。
其實她知道,想要宋珣不怨皇姐是不可能的,任誰被打成這樣,如何都做不到心無芥蒂,更何況皇姐對他,不止這一件。
加上之前不知道過少次的責罰和侮辱,這是要徹底将他的臉面踩在地底下。
毫無尊嚴可言。
而自己還來要求他原諒,簡直就是虛僞至極。
可她沒有辦法,皇姐是這世上唯一待她好的人,她不想皇姐的下場和前世那般,她隻是想要自己在乎的人好好的。
既然不能兩全,隻能委屈宋珣。
她掩下心中的苦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你方才已經答應我,隻要我替你上藥,這一回就不怪皇姐了。”
可即便如此,宋珣還是聽見了她聲音裡帶着幾不可查的輕顫,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别的什麼。
一聲極淡的笑傳來,容鸢知道男人是在譏諷她,可她仍舊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隻是拿着綁帶的手緊了緊。
她從一旁拿了幹淨的帕子,細細替他處理傷口附近沾染的血污,然後又沾濕了手帕再擦了一遍,瞬間将沒有受傷的地方也擦拭了一遍。
把不久前他後背上出的冷汗也一并擦幹了。
這樣娴熟的動作,讓宋珣猜想,她大約是真的不受寵,身邊沒有什麼伺候的宮女,所以她做這些才會這般熟練。
做好了這些,容鸢才從桌子上拿了那瓶她自己從禦藥房帶來的金瘡藥,拔開塞子的同時,她對着宋珣輕聲道:“可能會有疼,你忍一下。”
說完就将藥粉倒在了那些可怖的傷口上,藥粉接觸到傷口的一瞬,她明顯察覺到了他的背部繃直,然而卻沒有聽見男人的呼痛聲。
她手上的動作一頓,再繼續灑藥粉的時候又輕了許多。
為了緩解他的疼痛,上完藥之後,她靠近傷處,用嘴輕輕吹氣。
宋珣沒想到她會這樣做,原本藥粉碰到傷口而生出火辣的劇痛,因為她呼出的氣而生出異樣的感覺,疼痛也減輕了一些。
不知為何,容鸢覺得他的身體變得更加緊繃了,然而她隻能歸結為是疼的。
思及此,她一個沒忍住,悶着聲音道:“對不起。”
好像做錯了事的人是她一般。
宋珣蓦地聽到這一聲道歉,愣了一瞬,然後才啞着聲音道:“五公主這是在替她道歉?”
容鸢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方才那聲道歉是她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她知道道歉沒用,可是這一聲道歉卻是發自内心的。
就好像說了這三個字,她的心裡能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