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靡初撐傘在城中遊走,目光在青年男子身上停留,卻許久不見其蹤迹。沒有見到夜曦。後買了一匹馬、一件蓑衣,趕往穗川鎮,卻仍是同樣的結果。
或許他隻是過來幫雲炘一個忙,又順帶照顧了她一個項氏人一兩次,如今事情辦完了就回九州去,沒什麼好留戀的。
但是這麼久的感情,生死患難,卻不值得一個告别嗎?連一封信都不留?
經此一戰,四大宗門各有損失,萬獸谷被削弱了大半實力;聽說火雲門門主出關,懲治了修靜嫣擅自參與宗門紛争,勒令其閉關修心養性;雷澤鑫斷臂修為大跌,還害了恐慌症,變得膽小如鼠,整日龜縮在房中,不敢出門;戰後不久,蕭華晉便帶着七星山莊一幹人等來謝罪,說以往之事皆是受聶世傾脅迫,七星山莊本不想對鎮天宗出手,又承諾扶助重振鎮天宗,會提供金銀寶物,期望重修舊好,雲炘答應了。
鎮天宗在歸元大陸應該不會再有迫在眉睫的危難,而且,夜曦和沈靡初的名字與鎮天宗緊緊相連,一個靈王三重和一個靈師七重,都是不好招惹的實力。
鎮天宗這下,有條件複興了,而且會比以前有更大的威名。
不知雲炘會如何利用這樣的名聲,萬獸谷和鳳歸皇室,他還是很難放下。
滿天灰雲,風卷殘葉,有細碎的雨點落到沈靡初臉上,她看了眼莞山的青蔥草樹,轉頭策馬奔走。
按地圖上所示,在凪素河的分流末端,是紫金閣,歸元大陸煉丹師英才的集聚地,往後一路南下,經過一處荒漠、一道斷裂的鴻溝,越過流雲城,便是歸元大陸南部,暮歸學院所在地。
沈靡初一路輕騎,縱馬狂奔,沿着河岸漸漸遠離花落城,接着是一片遼闊的草地,不見積水。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兩邊的景物同樣如缭亂的畫卷展開,水墨蘭亭,清新淡雅,她卻不放在心上。
忽然略掠過一處地方,綠色的草地多了一個黑點,還有斷續的哭喊聲:“救命!救命啊……要死人啦!”
“那位大哥……救救我……”
漸遠的呼喊聲随風落在身後……
沈靡初急忙勒馬,回頭看去,遠遠的草地上有兩雙招搖的手,還有人在掙紮,呼喊救命。
應該是看不清路,陷入草地沼澤裡了。
她調轉馬頭,走到兩人面前。
沼澤裡有兩個人,那個身材又胖乎乎的人見她回來,哭着喊道:“哎喲!老天爺啊!我文柄命不該絕啊!”
旁邊瘦壯的人陷得不深,隻到胸口,他喊道:“文柄哥,别感歎了,我們還沒出來呢!”
文柄哭着解釋:“對對對!這位兄弟,我們不小心陷入沼澤裡了,勞煩救救我們,我們一定會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
沈靡初穿着蓑衣,低着頭,臉都被遮了一半,看不清楚,一聲不吭地坐在馬上,他們就誤以為她是男的。
他們停止了掙紮,手上已經全是泥土和青草,若是不救,必死無疑。
其實她調頭回來,就已經做出了決定,現在隻是在思考該如何救人。
對了,燼心绫!
沈靡初猛地擡起頭來,燼心绫從袖中飛出,緊緊纏繞在文柄旁邊那個人的手腕,在他們反應過來前,策馬而去,人便被拖了出來,還在草地上滑了一段。
沈靡初轉身,隻見還剩一個頭伸出來的文柄睜大了眼睛,張揚的晃動着雙手,急切地想被救出來。
對于這個胖子,她沒有信心能利索地拉出來。
猶豫之際,文柄下巴已經被淹沒,着急地喊:“大哥,救命啊!武丁,快來救我!”
被呼喚的武丁連滾帶爬去抓住他的手,央求道:“大哥,求你救救我哥吧!”
沈靡初隻好再次飛出燼心绫,準備好策馬,“駕!”
剛跑出一小段路,右手便被強大的力氣扯了回去,缰繩勒緊了左手手指,疼痛感令她松開了手。
于是駿馬飛馳遠去,沈靡初被甩到文柄身後的沼澤地中,雙足深陷!
沈靡初開始後悔救他,這下好了,他是出來半個身子了,自己卻陷進沼澤裡了。
文柄艱難地轉頭,“大哥,我不是有意的!你沒事吧?”
沈靡初掙紮了下,歎氣,對武丁說:“你去把馬找回來,快!”
“哦哦,我這就去!”
但是武丁雙腿陷入沼澤已久,隻能跌跌撞撞的跑,速度很慢。
“大哥你的聲音?”文柄驚訝得想轉身,奈何泥土阻止了他,“你是女的?大姐?”
沈靡初并不想理會他這些問題,“閉嘴!少點動作你才能活到找到馬的時候。”
“是是是!文柄知錯,文柄知錯。”
轉念一想,文柄無辜道:“可是,大姐,也不知道這小子什麼時候才找到馬,不說話豈不是很尴尬,又無聊?”
沈靡初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那你們在這幹什麼?”
“這……大姐你是北邊兒花落城的吧?我本是一個遊曆江湖散修,幾年前認識了武丁,他認我做大哥,我們這次是想一塊兒去花落城遊曆的,不曾想,竟差點兒死在這兒。”
“大姐,”文柄探頭問:“你這是要往哪兒去啊?南邊兒最近的可是紫金閣,那裡最近出大事兒了。”
掙紮無望,不如打探一下消息,沈靡初收回燼心绫,問:“出什麼事兒了?”
“據說閣中一弟子叛變,殺師奪權!紫金閣派出好多人追殺他,很不太平呢!”
“是誰?”
“叫武如山,”文柄壓低聲音,說話表情誇張,“而且,紫金閣的人沒腦子,不分是非黑白,見到有嫌疑的人就抓,生怕是那個壞蛋的幫手!大姐,你要是遇到了紫金閣的人,就快逃吧,但也别忘了把我倆弟兄帶上,我們也怕被抓啊!您好人做到底,再救我倆一次吧!”
沈靡初疑惑,“救他還說得過去,但依現在的情況看,我憑什麼救你?”
文柄明白,因為自己,大姐被拽進沼澤裡了,這要是被紫金閣的人找到了……
“無妨,無妨的,隻要大姐肯救救武丁,我就算被抓了也無妨!”
文柄突然灑脫起來,大義凜然。
他一定隐瞞了什麼。沈靡初眼神冷下來,“你不說實話,我誰都不救。”
文柄正色起來,扭頭極力想與她面對面,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道:“我說實話,剛才說,武如山被追殺是假的,真正被追殺的人,是我的兄弟武丁。但是他絕對不會殺師奪權,畢竟他師父,武磐大師早就告訴過他,未來紫金閣,一定是傳給他的,武如山不配!”
“而且,就武丁那單純得出世的頭腦,他怎麼想得出那麼周全的殺人辦法呀?大姐,我知道你很強,武如山不是你的對手,如果你不救武丁,他就要含冤而死了!紫金閣落入武如山手裡難保不到盡頭末路。他這人一直争強好勝,想把紫金閣攪進四大宗門的局裡,但也不想想,紫金閣不如風雲觀,就一煉丹的地方,實力單薄,位置偏僻,人少錢少的,哪兒夠四大宗門嚯嚯?他遲早會害了紫金閣。”
沈靡初看着他的眼睛,其中盡是擔憂,但她也不會輕易相信,“你一個江湖散修,為何如此了解紫金閣?”
“因為我是文柄呀!”文柄突然興緻勃勃,“想我文家,江湖名号百事通,幾百年來一脈單傳,雖然如今落魄了,但本事還在!這些宗門秘史,那是如數家珍!我還知道,”文柄側過頭,一手半掩着嘴,悄聲道:“暮歸學院的宿空長老和煉器觀的秘密,世人都以為是風雲觀把他逐出師門的,但其實,是宿空長老自己想脫離師門,自立門戶,他到處搜羅煉器師,是為了壯大他的宿空樓,把風雲觀比下去,讓歸元大陸在沒有風雲觀的地位!你說這是不是恩将仇報呢?”
風雲觀賜予他煉器的本事,他卻用這本事挑戰師門,怎麼不是呢?
沈靡初心中有了考量,她又問:“我為何要相信你?”
文柄邪笑,眼睛眯起來,一臉橫肉,“大姐,我一看你這副打扮和悶油瓶一樣的個性,我就知道,你往南去,是不是有要緊事?而且你從花落城來,必定是新城主交委你什麼任務了吧?四大宗門已經沒有威脅了,那是不是有關血雷根呀?讓我再猜猜,你是否就是盛名赫赫,一人抵擋百餘高等魔獸的那位沈靡初女俠呢?你這一戰,已經在歸元大陸傳開了,萬獸谷要夾起尾巴做人了!”
沈靡初雙眼微眯,“你如何得知别的事?”
“哈哈,因為人脈!前幾日我遇到一個暮歸學院的朋友,他說垣婍長老要請你去暮歸學院做老師,但是你沒答應,卻已經答應了要教垣婍度空陣,所以你南下必然有一事與此相關。再者,我也知道點兒那新城主的秘密,她的心思和行事風格,多少能猜出個一二。”
“你有什麼人脈,說來聽聽?”
“除了滅魂澤和永夜城,幾乎各個地方都有那麼些,而且也不限于人脈啦,還有動物什麼的,像麻雀、蜜蜂還有蝴蝶,都是我掌握天下消息的渠道……”
話未說完,便聽不遠處馬蹄踢踏聲滾滾,數量不多,卻不是一匹馬的能有的。
沈靡初瞥了一眼,三個女人駕馬而來,一人持劍,一人執鞭,另一人手中無物,便應當擅使暗器,最該提防。
文柄詫然失色,慌忙道:“是她們來了!武如山找了羅刹門的殺手,要是被抓到,最後肯定是死路一條,這可怎麼辦啊?”
沈??按住亂動的他,“嫌死的不夠快嗎?我救你們,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别說一件了,十件百件都沒問題!可你怎麼救啊?”
“好,記住你說的話!”
淤泥已齊腰深,但她有把握用蠻力把自己弄出來,隻是需要時間和靈力。
沈靡初雙手握拳,緩緩運導靈力,從全身爆發,隻在一瞬間迸裂塌陷的淤泥,濺了文柄一臉,下一刻,她人已安然站在草地上。
而那三人已近在咫尺,一道鞭子從天而降,險掠過她的臉,打在泥土上,又濺到文柄臉上。
沈靡初一手抓過鞭子,用力一抽便把人從馬上扯下來。
拿劍的女子扶起她,邪魅的眼睛緊緊盯着沈靡初,小聲道:“武如山沒說還有個狠角色,我看不出她的修為,都小心行事。”
三人交換了個眼神,那女子道:“敢問閣下是?”
見沈靡初不說話,又道:“我們姐妹三人受人之托,來取兩條命,還望閣下不要妨礙我們。”
沈靡初擋在文柄前面,手上出現掩光劍,“我叫沈靡初,他們的命,我保下了。”
聽到這個名字,女子驚訝地睜大眼,互相交換眼神,持劍的女子顯然是她們的老大,她小聲對姐妹說了什麼,又對沈靡初道:“我們受人所托,這任務會盡力完成,哪怕你聲名赫赫,我們也不會怕你!而且這兩個人,也不一定會死在我們三姐妹手裡,羅刹門不會允許失敗的任務存在。”
文柄驚叫道:“武如山還雇了羅刹門别的殺手?”
“倘若我們無法完成任務,羅刹門自會派别的殺手。”
文柄怒火中燒:“這個殺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