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氤晗在董鹄背上的時候就稍微清醒了一點,等被董鹄輕輕放下小心交給何英時,她已經清醒了一半。
何英接過白氤晗,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愣是被她體溫燙的吓了一跳。她心裡着急,想帶着白氤晗直接上車去醫院,卻被白氤晗虛虛抓住了手臂:“……媽…你等會兒……”
何英不明白她又要幹什麼,眉頭微皺剛要訓斥就聽白氤晗靠着她慢慢說道:“……董鹄沒穿…外套…她外套…在我身上……我怕……凍死她…”
董鹄還以為她有什麼急事兒,結果聽她說了一通屁話,以至于現在她隻想把白氤晗一腳踹車上:“你快去醫院吧!再晚點兒你就完了!”說完就上前與何英一塊兒把白氤晗塞進車裡,董鹄邊塞邊對白氤晗說道:“你可拉倒吧,還凍死我,也不看看現在是誰燒成這幅傻樣兒,自己都這樣兒了還惦記着别人呢?”
白氤晗渾身不舒服,她感覺腦子被放進水汽裡了,又懵又疼,可即便如此還不忘與董鹄拌嘴:“……你有點…兒良心好不…好啊…我……”還不等她逼逼完,董鹄把她身上的安全帶一系,然後扭頭對何英說道:“阿姨您快帶她去醫院吧!我擔心她的腦子!”
何英自始至終都沒怎麼上手,全靠董鹄一個人,她有些訝然。她想起了董鹄第一次來家裡時甚至還有些怯懦,與眼前這個行事果斷的女生簡直判若兩人。
她點點頭,直接進車裡然後讓師傅去最近的醫院。
白氤晗好像置身于海水之中,漂流沉浮,皆不由她。冰冷的水逐漸蔓延直至淹沒進她的口鼻,身體沉重的仿佛帶着千斤石,緩緩墜入海淵。
蓦的,有股暖意從手指尖處傳入。
白氤晗勉強睜開眼,霧朦模糊中,她看到了一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緊包着她的手,她垂着雙眸盯着兩雙骨型相同,但皮膚狀态相差甚遠的手,視野竟是愈加不清晰。
車身由于速度過快而搖晃,晃得人頭暈,也将兩滴淚珠晃入不為人知的暗處。
千斤石早已被粉碎,白氤晗又被股股暖流帶回岸邊。
到了醫院,清醒一半的白氤晗被何英半抱半帶的挂了急診,一系列檢查化驗吊水過後都快淩晨兩點了,白氤晗的體溫終于退下去一些,但還在低燒。
淩晨的醫院并不寂靜,但足夠沉重。挂水處旁就是急救手術室,白氤晗剛剛在挂水的時候就睡過一覺,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坐在旁邊的何英也偏頭睡了過去,她挪動身體想讓何英枕在自己肩膀上,誰知就這輕輕的一動身何英竟直接醒了過來。
女人尚且迷懵的雙眼還在微眯着卻身體反射似的去捏住白氤晗指尖,然後不甚清醒的低喃一句:“…怎麼了,我在。”
“……媽,我挂完水了。”白氤晗的喉間有些緊澀。
“嗯,我看到了”就這麼短短一會兒功夫,何英就完全清醒了,她起身去叫護士拔針,白氤晗則扭頭看向手術室的門口。
門口長椅上坐着的人不多,更多的人則是站在走廊上。盡管有的人在靜站有的人在來回走動,可他們的神情都是一樣的緊繃,着急與眼中暗含的期待和祈禱。
閃爍的紅燈熄滅,手術門緩緩拉開,被推出來的患者卻蓋着一塊白布。
半晌過後,白氤晗看到一個中年女人踉跄的走向推車,她朝白布伸出的手顫抖到即使相隔較遠的白氤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可這隻手最終還是沒能揭開那層阻隔,她無力的垂下手臂,然後扭頭失神般望向醫生:“醫生,我媽她……”
醫生一臉平靜:“抱歉,我們盡力了,請節哀。”中年女人的稻草被徹底拿走,她又扭回頭看向推車。幾秒過後,一聲撕心裂肺的“媽!”響徹整個大廳,随後就是令人心揪的哭泣聲。
白氤晗轉頭不再看,她竭力壓制住一些可怕的想象,可推車路過她時發出的聲響,中年女人抑制不住的哭泣聲,男人不斷說着“九十歲,是喜喪”的撫慰聲一下又一下的撞擊着她的耳膜,一點點豐富着她那可怕的想象。
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可以聽出這腳步聲的主人步伐很快,她立即擡頭去找尋那個她從小到大所依賴的身影。
何英帶着護士來到白氤晗身邊時還沒說什麼就看到白氤晗眼圈紅的不正常,吓得她以為白氤晗又燒起來了,急忙探身伸手摸上她額頭,沒摸到吓人的滾燙後才松了一口氣。她剛開口打算讓護士拔針就聽到一聲明顯被壓抑哭腔的“媽……”
何英一驚,她看向白氤晗卻發現平時嬉皮笑臉沒個正型的女生眼中滿是眼淚,淚眼婆娑的看着自己。何英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好像已經很久沒看到這孩子的眼淚了,一時間竟也忘了問白氤晗為什麼哭。
“哎呀多大的人了,怎麼得個甲流還找媽媽哭鼻子呢。”一旁的護士邊拔針邊打趣道,她熟練的操作着,被人看到哭了的白氤晗有些不好意思,她用沒打針的那隻手摸了摸鼻頭,小聲嘟囔着:“……誰說生病不讓哭的…我就哭…”
小護士被她尴尬的反應逗笑了,她擡手輕輕地揉了一把白氤晗頭發:“小丫頭還挺有理,好了開完藥就趕緊回家吧,高中生明天不得上課啊。”
白氤晗一聽驚了,先前心裡的難受也消散了一些:“我應該還在病着呢吧?我明天肯定請假呀!”
護士笑了笑沒繼續說什麼帶着針頭和輸液袋就走了,立在一旁的何英則從剛才的小驚訝回過神,她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不顧白氤晗的各種耍賴拒絕,強硬的裹在她身上,然後帶她回家。
淩晨的道路上隻有暖黃燈光與牆上樹影相伴,兩道身形相近的人影一點點兒從斑駁樹影中穿過。走在稍前一些的身影步調穩重,身形卻顯得單薄,離她身後不過半米的影子步調則顯得晃晃悠悠,裹得倒是挺厚。
白氤晗的家離醫院很近,她就不急,打算慢慢的晃悠到家,結果還沒等她繼續晃悠就被停下腳步轉過身的何英一把拽住:“走個路也磨磨唧唧,都多晚了還不知道着急,燒退了就繼續嘚瑟?”
白氤晗被拽的感覺頭又暈了,她拉着調子朝何英喊到:“媽——媽——你慢點兒,我頭暈嘛。”沒想到何英聞言還真把速度放慢了,但嘴上的訓斥硬是沒停:“暈暈暈,就你暈。早上也不知道那麼急幹什麼,天兒冷了自己感覺不到嗎?套件衣服能累死你麼?怎麼别人都不得甲流就你得?我讓你最近一段兒時間戴口罩你帶過一次麼……”
“哎呀~我錯了,我戴我戴還不行嗎。”何英見她又是這幅不知悔改的樣兒氣的想擡腳踹她。但不知怎的,白氤晗那滿眼是淚的模樣又重回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