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漓托着下巴,望着正在院子裡給靈草澆水的沉楓,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一直小看了這隻柔弱的小鹿。
晨光下,沉楓指尖泛着淺綠色的微光,所過之處,那些蔫頭耷腦的靈草立刻舒展枝葉,連花瓣都重新變得飽滿瑩潤。他偶爾還會低聲哼幾句古老的妖謠,聲音清潤,帶着幾分少年氣,卻意外地能安撫那些暴躁的靈植,連那株動不動就噴毒霧的蝕心花都乖乖垂下花苞,蹭了蹭他的手腕。
“這小鹿……”香漓眯起眼睛,回想起他前幾日随手布下的幻術,不過是打了個響指,整個院子就化作一片星河,螢火蟲般的靈光在他們之間流轉,連她都一時恍惚,分不清虛實。
她忽然想起,能獨闖九重天為玄弈盜藥,能在妖界殺機中獨活至今,怎會是等閑之輩?
“阿漓?”沉楓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來,“為何這樣看我?”
她晃着紅裙踱到他身側,絲質裙裾拂過帶露的草葉,發出細碎的響。“是我眼拙了,”指尖拂去他發間花瓣,她忽然湊近,“原不知我們小風這般厲害。”
“我都兩千歲了!”沉楓鼓起臉頰,銀發間的鹿耳不安地抖了抖,“早就能獨當一面了。”
她原以為他是隻懵懂的小妖,沒想到年歲竟比她還長些。不過這樣也好,日後她前往人界時,倒不必太過挂心。
香漓忽然起了逗弄心思,傾身時紅唇幾乎貼上他泛紅的耳尖:“既是大人……”溫熱的呼吸裹着花香掠過耳畔,“要不要陪姐姐進屋玩玩?”
少年整個人僵在原地,連發梢都透着無措。
“我……”沉楓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帶,在淺青色的衣料上勒出細小的褶皺。
香漓故意闆起臉,玉指輕佻地勾起他的下巴:“你不是要取悅我嗎?這就怕了?”
“才沒有!”沉楓猛地擡頭,又在撞上她含笑的眼眸時慌忙躲閃,“隻是……”他咬了咬下唇,聲音細若蚊呐,“我沒經驗……你教教我好不好?”
“好啊。”
看着少年通紅的臉頰和微微發抖的身軀,香漓惡趣味地勾起嘴角:“你先脫衣服。”
“诶?”沉楓整個人僵在原地,連發梢都透着無措,“我、我想讓你幫我……”話未說完,自己先被這大膽的請求羞得低下頭去。
“這是跟誰學的?”香漓突然掐住他軟乎乎的臉頰,卻在觸到那滾燙的溫度時破功笑出聲來。
“玄弈教的啊……”沉楓委屈地眨着眼,長睫在眼下投落細碎的陰影,“他每次哄花妖姐姐們,都會說‘讓我為你寬衣’……”
香漓終于忍不住笑彎了腰,绯色裙裾在晨風中綻開豔麗的花。她拽着少年的手腕往屋裡走,木廊上的露珠被驚得簌簌滾落:“進來吧,給你置辦了幾套新衣裳。”
“阿漓你又戲弄我!”沉楓跺腳嗔怪,卻乖乖跟着她的步伐。
不可否認,自從他闖入她的生活,這座沉寂了太久的小木屋,終于又有了溫度。
這日晨光透過窗棂灑進小木屋,沉楓正抱着軟枕在地上打滾,把地毯蹭得亂七八糟。
“阿漓——”他忽然支起上身,拽住她衣袖的力道帶着孩子氣的執拗,“你究竟活了多少年歲?為何獨居在此?可曾……”少年耳尖泛起薄紅,聲音卻愈發清亮,“可曾為誰動過心?還有這雙金瞳……”他指尖虛點她眼睫,“當真天生如此?”
香漓被他纏得沒法,索性往地上一躺,學着他的樣子滾了半圈,長發散了一地。
“你這是做什麼?”沉楓瞪圓了眼睛。
“陪你一起耍賴啊。”香漓側過臉,金瞳裡漾着狡黠的光,“你不起來,我便也不起。”
沉楓一愣,随即笑得鹿角亂顫,伸手去撓她癢癢。香漓躲閃不及,被他鬧得笑出聲來,清冷的眉眼徹底舒展開,像是冰封的湖面終于化開,露出底下活潑的流水。
“以後會告訴你的。”她懶洋洋地說,“現在嘛……秘密。”
沉楓趴在她旁邊,指尖輕輕撥弄她發間的銀鈴:“阿漓,你以前是不是也這樣愛笑?”
香漓望着屋頂的橫梁,陽光透過縫隙灑落細碎的金粉,像是許多年前天界長廊裡浮動的光塵。
“或許吧。”她輕聲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沉楓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那以後我天天逗你笑,好不好?”
香漓沒回答,隻是從袖中取出一把古樸的木鑰匙,放進他手裡。
“這是?”
“小木屋的鑰匙。”她望着遠處的夕陽,語氣輕描淡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這裡就是你的。”
“什麼叫不在了?”他攥緊鑰匙,聲音低了下去,“我們不能就這樣永遠在一起嗎?”
“小風。”她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永恒……”
沉楓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亮得驚人:“有。”他認真道,“我對你的心意,就是永恒。”
香漓别過臉去,她的輪廓顯得格外單薄。
“我的時間不多了。”她頓了頓,“但在那之前,定會治好你的角。”
“時間不多?”沉楓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生病了?還是受傷了?讓我看看——”
“隻是歸期将至。”她按住他胡亂摸索的手,“我離家太久了。”
沉楓緊繃的肩膀忽然松懈下來:“原來是這樣,回家是好事。”他扯出個笑,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鑰匙紋路,“雖會寂寞……但你家裡肯定也有人在等你。”忽又擡頭,“我幫你把藥圃的結界再加固些,等你回來時……”
香漓的小木屋周圍的花草長得格外好,連她種的那些嬌貴的靈藥都生機勃勃。
她想起前日見他蹲在藥田裡,正兒八經地和一株月見草商量:“阿漓說你最近不愛喝水?”那株病恹恹的靈草竟真的抖着葉子往他指尖湊。
“它們倒是親近你。”當時她抱着手臂調侃。
沉楓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我可是九色鹿,它們都認得我。”
拉回思緒,香漓微微蹙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暗紋:“要治好你的角,需得去取一味特殊的藥材……”
沉楓突然擡頭:“我聽說過白澤被派去看守人界的仙山了?”他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那地方……是不是很危險?”
“是在人界沒錯。”
雖然白澤那家夥,早不知溜到哪個洞天福地逍遙去了。
“其實不治也沒關系的。”沉楓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聲音悶悶的,“我……我不想讓你冒險。”
香漓擡手揉了揉他蓬松的發頂,指尖不經意觸到那對殘缺的鹿角。溫潤的觸感讓她心頭一軟:“說什麼傻話。”她放柔了聲音,“我們小風的角這麼好看,不治好怎麼行?”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香漓斬釘截鐵地搖頭,“你是妖,擅入人界是重罪。”
“可阿漓不也是妖……”
“我自有辦法。”香漓打斷他,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我可是很厲害的。”
見少年眼眶泛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香漓終是心軟了。她捧起他的臉,拇指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濕意:“你會乖乖等我的,對嗎?”
“你會……回來嗎?”沉楓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答應你。”香漓望進他澄澈的眼底,“一定會回來。”
沉楓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嗯,我相信你。”
“别這副表情。”香漓捏了捏他的臉頰,“我還要準備些時日才出發呢。”
“那、那我去做飯!”沉楓慌忙轉身,生怕被她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
“今天我來吧,總不能一直讓你……”
一聽到她說要做飯,沉楓連忙打斷:“唔……我喜歡做飯!阿漓去休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