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漓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揚起。
“我做的飯有那麼難吃嗎……”
她獨居這麼久,廚藝雖不至于難以下咽,卻也實在稱不上美味。倒是沉楓,明明從未下過廚,卻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将平凡的食材化作令人食指大動的佳肴。
然而,變故比朔風更凜冽。
香漓獨自在山林裡采藥,指尖拈着一株剛采的月見草,忽然心頭一顫——她布在山腳的迷幻陣被人破了。
不是普通的闖入者,而是以極其淩厲的手法,直接撕開了陣法最薄弱的一環。
她立刻收斂氣息,隐入林間陰影。遠處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鐵甲碰撞的铿锵聲,還有……衣袂翻飛的輕響。她眯起眼,透過枝葉縫隙望去——
妖界王族的鐵騎,黑甲森然,腰間懸着刻有王族徽記的令牌;而更令她心頭一沉的是,鐵騎身側竟還站着數位白衣修士,衣袂如雪,袖口繡着雲紋,腰間佩劍寒光凜冽。
觀恒山的人。
香漓瞳孔微縮,腦海中瞬間閃過華隐那張溫潤含笑的臉。她曾在那座山下與他有過一面之緣,那時他笑意盈盈,劍意卻淩厲如霜,而如今,這些修士身上散發的氣息,雖不及華隐,卻也絕非等閑之輩。
他們怎麼會和妖界王族聯手?
“小風!”
她幾乎是撞開木門沖了進去,呼吸微亂,指尖還沾着未幹的藥草汁液。沉楓正坐在窗邊擺弄一株新栽的靈草,聞聲擡頭,見她神色不對,立刻站起身:“阿漓?怎麼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讓他吃痛:“山上來了很多人,王族的鐵騎,還有人界的修士。”
沉楓臉色驟變:“他們怎麼會……”
“聽我說,”香漓打斷他,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快得驚人,“你從後山那條小路走,繞過斷崖,别回頭。”
沉楓搖頭,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盯着她:“我不能丢下你。”
“你留在這兒隻會更危險!”她咬牙,指尖幾乎掐進他的皮肉,“他們若發現你,絕不會放過你。”
“可你——”
遠處,腳步聲已逼近山林邊緣,隐約能聽見鐵騎首領冷硬的命令聲:“搜!一寸都不要放過!”
時間不多了。
“沉楓!”她厲聲打斷。
沉楓渾身一僵,琥珀色的眸子劇烈顫動。
香漓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記得我們的約定嗎?”她擡手撫上他的臉頰,拇指輕輕蹭過他的眼尾,“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沉楓死死盯着她,最終咬牙點頭:“好。”
他低聲說完,身形一閃,化作一道淺青色的流光,消失在後山的密林之中。
香漓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冷然。
她擡手一揮,屋内所有屬于沉楓的痕迹瞬間消散,連氣息都被徹底抹去。随後,她理了理衣襟,從容不迫地推門而出。
“諸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座山林。
鐵騎首領猛地擡頭,目光如刀般刺來:“可是白夜仙姬在此?王上有令,命我等将你抓捕歸案。”
她輕笑一聲,指尖悄然掐訣:“那就要看諸位……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音未落,她身形驟然化作一道绯色流光,朝着與沉楓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
“追!”
鐵騎與修士瞬間暴起,無數符箓與法術破空而來,山林間靈光炸裂,樹木摧折。香漓靈活地穿梭其間,故意将動靜鬧得極大,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鎖在她身上。
——再遠一點……再遠一點……
隻要将他們引得足夠遠,沉楓就能安全離開。
然而,就在香漓即将掠出山林的刹那,一道雪亮的劍光驟然橫貫長空!
“砰——!”
她隻覺後背一痛,整個人被一股巨力掀飛,重重撞在樹幹上。她悶哼一聲,還未起身,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香漓是在一陣嘈雜的議論聲中醒來的。
眼前的光線刺得她微微眯起眼,後背仍殘留着鈍痛,四肢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她下意識想擡手遮擋,卻發現手腕被某種禁制牢牢鎖住,連指尖都無法動彈。耳邊傳來的議論聲像是隔着一層薄紗,模糊不清。
香漓掙紮着坐起身,眼前的世界逐漸清晰——
她身處一座恢弘的大殿之中,刺目的天光從穹頂傾瀉而下,将整座大殿照得雪亮。白玉鋪就的地面泛着寒光,四周矗立的盤龍柱上,金漆描繪的符咒正隐隐流轉,而她的周圍,站滿了身着觀恒山服飾的修士。
“哇,你們看她的頭發——”一個紮着雙髻的少女突然湊近,指尖幾乎要觸到她的發梢,“全白诶!真的不是妖族嗎?”
“不得無禮。”青玉冠男子一把拽回少女的手,“探靈術顯示她确實是人族。”他皺眉打量着香漓枯雪般的長發,“或許……是某種反噬的緣故。”
“據查,此人在妖界潛伏至少五年。”冷若冰霜的女修突然展開卷軸,青光映出她銳利的眉眼,“能活着回來已是奇迹。”
雙髻少女倒吸一口涼氣:“天哪!一個人在妖界熬五年?肯定有古怪!說不定和妖魔做了交易?依我看,就該關進鎖妖塔!”
“瑤期師妹,這裡輪不到你做主。”溫潤的男聲從人群後方傳來,華隐搖着扇子走上前,“且聽代理掌門定奪。”
“正是,還是由師弟來決斷吧。”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香漓擡眸往高台上看去——
然後,她的心髒猛地一滞。
高台之上,端坐着一名男子。
他一身玄色長袍,衣襟處繡着暗金色的雲紋,面容俊美如刀削,眼下卻帶着淡淡的烏青,像是許久未曾安眠。他的神情冰冷,目光如霜,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怎麼會是你?
——怎麼能是你?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顫抖,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高台上的男人緩緩站起身,玄色衣袍垂落,在白玉地面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腳步聲在大殿中回蕩,每一聲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最終,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曾經盛滿溫柔的眼睛,此刻結着千年寒冰。
華隐搖扇的動作頓了頓,打破凝滞的空氣。
“君溟,你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