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麼樣?”松田把買回來的咖啡遞給萩原,兩人并肩坐在長椅上假裝閑聊。
“不容樂觀啊。”萩原摩挲着紙杯,和松田三言兩語間交換了情報。松田借着排隊買咖啡的功夫向爆處班那邊打了報告,搜查一課和機動隊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警視廳也聯系了商場負責人,随時做好疏散群衆的準備。根據搜查一課那邊傳來的消息,犯人的目的應該隻是這兩個孩子而不是引發大規模傷亡,但作為警方,必須考慮最壞的情況。
“一課那邊有嫌疑人三輪影哉還有那個男孩子奧村亮生的照片,已經傳過去讓商場監控那邊在查了。”松田說,“商場人這麼多,倒計時的時限也不清楚,我們也必須進行搜查才行,但……”
他朝光希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們不能把這孩子單獨留在這裡,無論是為了她還是為了不知何時會起爆的炸彈。
人們在商場中一無所知地逛街、談笑,與往日無異的和平風景下,惡意潛伏在陰影中露出獠牙等待着計時的沙漏裡落下最後一粒砂礫。
正在此時,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傳入耳中。
“……啊,是你們。”
說來也巧,笹塚正好被派到附近進行搜查,因此成為了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刑警。銀灰色頭發的青年依然穿着樸素的米灰色西裝,搜一的紅徽章也被他摘了下來,十分低調地混入了往來的客流。
“嗯?是你啊。”松田認出了這個之前有一面之緣的刑警,“那個少白頭的家夥……是叫笹塚來着?”
“喂小陣平,敬語……而且要叫前輩吧。”
“有什麼關系,又不是同個警種。來得正好,我們需要找到炸彈犯和另一個身上安了炸彈的孩子。”
松田快速向笹塚說明了情況,“根據這個孩子所說,她和她哥哥是一起被犯人開車帶到這裡的,也一起下了車,所以有很大可能,她哥哥也在這個購物廣場的某處。已經有工作人員在查看監控了,但不知道炸彈的時限,我們得争分奪秒。萩在這裡處理這個炸彈,我去找這孩子的哥哥,你負責找犯人,犯人可能帶着引爆器所以務必要慎重,要是有了發現立刻聯系,就這樣。”
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完成了安排,拿過笹塚的手機,十指如飛用令人驚歎的速度錄入了自己和萩原的手機号,笹塚也給了他自己的。他們畢竟是在人多眼雜的商場裡,拿着警用無線電講話過于顯眼了。
松田的目光轉向幼馴染身上,安撫小女孩這種事情是萩的長處所在,但這種安排也同樣把對方置身于危險中心,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但信賴……也是一樣。
卷發青年微微傾斜了手中的咖啡杯和對方的杯子相碰。
“萬事小心。”他說。
“盡管放心啦。”半長發青年揚起笑臉回了一個wink。
一邊剛剛向本部彙報了情況進展的笹塚也沒有提出異議,專業的事情還需要專業的人來做,松田做出的都是基于合理的布置。他沒有忘記之前的洗衣店事件,那個姓降谷的警校生就是在松田的指導下拆掉了堆滿洗衣機的炸彈,這種情況下,隻能相信他們做得到。畢竟他上輩子——姑且這麼稱呼那一世——最後一次接觸“拆彈”是一槍崩掉了大廈空中的吊挂綠植上藏着的起/爆/裝/置。
而在那之後,每次再遇到的,都是爆炸發生之後的廢墟。
——話說回來時間太緊張了,無論是搜索商場還是查看監控。
他思索着犯人留言中的線索,夜之主,影之君,黑日,但為什麼現在卻是在白天?從國外傳來被重新包裝過後的扭曲信仰……難道是中南美洲嗎,黑日指消失在地平線後的太陽……所以,因為時差?
黑日,黑色的太陽……陽光。
總覺得,是不是在哪裡聽說過類似的東西呢。如果是他所想到的那個……
“……可能是刑警的直覺也說不定,”笹塚環視着四周,沿着女孩所在的休息座椅擡高視線,看着玻璃頂上透進來灑向中庭的天光若有所思,“如果按照狂熱信徒的思路……找那個男孩子的話,或許先搜索一下頂層比較好。”
……雖然從萩原和松田的角度來說,一個新人刑警說什麼“刑警的直覺”好像多少有些離譜。
“……還真被你說中了啊。”
三分鐘後松田輕輕咂舌,确認了男孩的所在——頂層咖啡廳的露天卡座。
“接下來……”
商場的廣播裡,歡快的女聲播報着摩天輪所在的廣場處即将進行幸運顧客抽獎的活動,獎品非常豐厚,中獎的概率也很高。一時間,商場内的顧客們紛紛受到了吸引,人流向廣場入口湧去——而工作人員适時地進行了引導,有意地避開了那個中庭。
很好,一切都順利地進行着。在不同樓層的三位警察,借此機會觀察着人群。
在哪裡,在哪裡,監控那邊沒有傳來消息,商城中變得疏落的人流裡也似乎沒有和照片能對上的面孔,但——有多大的概率,一個瘋狂的、想要向他的神明送上祭品的虔誠信徒,會離開他所準備的“祭壇”的現場?
地點——很有可能是,某個能夠同時觀察到這兩個孩子情況的地方。笹塚冷靜地審視着購物中心的布局,奧村光希,一層中庭休息座椅;奧村亮生,五層咖啡廳靠近外側護欄的露天卡座……還有散落商場各處的,那些萬聖節主題景觀裝置……那些萬聖節裝束的,店員和工作人員。
“笹塚前輩!平台!!”
“……找到你了。”
萩原聲音從通話中響起的同時,笹塚放下了手機,從懷中拔出了配槍,皮膚上傳來0.38櫻花左輪熟悉的觸感。
約三層樓高的旋轉樓梯上有着一個圓形的觀景和茶歇用的花園露台,同樣布置着諸如南瓜、蝙蝠、墓碑之類的萬聖節主題裝飾,以及,扮成鬼怪和顧客合影互動、如今孤零零站在那裡的“工作人員”:披着寬大黑袍,兜帽下臉上塗着白色油彩的——死神。
對方也在四下觀察着,因此在被銀灰色頭發的刑警舉槍瞄準的時候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暴露,“死神”與警察的目光相遇,身形頓時為之一僵。
察覺到自己已經是窮途末路的那一刻,他下意識伸手向黑袍裡摸去——一樓的萩原和頂樓的松田都瞬間提起了心。
但他沒能完成那個動作,因為笹塚已經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
黑色幽默一般,與槍聲同時高分貝響起的,是廣場入口方向的活動區傳來的代表着本日最大獎出爐的、歡欣熱烈的慶祝音樂。
一槍,右肩關節。
兩槍,左肩關節。
動作流暢,命中精準。被兩槍連射奪走了雙臂機能的男人發出慘嚎倒在地上扭動抽搐,而笹塚已經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了樓梯,從他懷裡搜走了炸彈的遙控器。
“啊啊啊啊!!!你!!!你——!竟敢阻礙我主的回歸!!!像你這種——!!”似乎是疼痛也無法蓋過計劃功虧一篑的怒火,在慘叫中,混入了凄慘而怨毒的詛咒和謾罵。
笹塚充耳不聞,隻是若有所思地注視了這場景片刻,仿佛在等待着什麼似的——然後他很快地反應過來,啊,這邊沒有“那個”。
……真是的,以前每次都會想“又來了啊”,現在真的沒有了卻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笹塚,10:18分逮捕現行犯……”笹塚搖搖頭,面無表情地給三輪影哉戴上手铐。
而與此同時,活動主持人歡快的聲音還在繼續。
“讓我們掌聲有請今日最大的幸運兒上台領獎!1018号本城刹那小姐!”
正在為三輪的傷口做緊急處理的笹塚微微皺眉。
“……本城?”
“嗯——定時的塑/膠/炸/彈,有關聯信号裝置,小陣平你那裡也是吧?”蹲在女孩面前的半長發青年凝視着定時器上跳動的紅色數字,苦笑,“時間很緊迫啊……我們這邊恐怕等不到支援來就得開始了。”
不過十分鐘的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他們已經能聽到越來越近的警笛聲,支援馬上就到,但無論如何都沒有換上防護服的餘裕了——也就是說他們要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拆除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