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那麼就是說,第二現場的爆處班小組在對這裡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面對着那個“計時停止”的炸彈——那個定時炸彈可同時也是遙控式的啊。
“……引爆器還在犯人手上,”極輕地歎了口氣後,笹塚鎮靜地向他們分析情況,作為新人後輩的他常識上來說是沒有資格來對前輩和上級的決定指手畫腳的,但現在已經不是應該在意這個的時候了,“如果我們的逮捕過程中犯人應激直接按下按鈕……或者逮捕時肢體沖突誤觸怎麼辦?……引爆器掉在地上意外觸發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吧。”
“這……”筒野和笠川一時有些尴尬,這的确是潛在的風險,但是被新人後輩這樣直白地指出,他們的面子一時都有些挂不住。
“這也許是我個人不成熟的判斷,事後要怎麼領罰寫檢讨都無所謂,但是為了爆處班同事的生命安全,還是盡量規避風險比較好吧,前輩。”
……前輩們要是不聯系的話,他就自己來。
笹塚在快接近目的地的時候找好地方停車,笠川也默默給爆處班的林藤警部撥了電話,果不其然收獲了對方的怒吼:“這種事情給我提前通知啊混賬!”
交接完畢後,三個刑警悄悄接近着電話亭裡的炸彈犯,笹塚從懷裡摸出了配槍。兩位前輩到底也是經驗豐富的刑警,制伏犯人應該問題不大,萬一對方真的狗急跳牆,他有把握至少讓對方沒有按下起/爆/器的機會。
可在場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意外偏偏如此突然:倉皇間奪路而逃的犯人會在橫穿馬路時被來不及刹車的大貨車撞個正着。笹塚心情複雜地收起槍,一切發生得太快,早知如此,他甯可事後寫檢讨書,也應該在對方逃跑的第一時間就開槍讓對方失去行動力才是。筒野一臉沉重地确認對方已經沒了生命迹象,笠川歎着氣撥了急救電話,笹塚本着之前的思路,開始搜查對方的攜帶物品。
……但是沒有。
沒有起/爆/器。
是沒帶在身上嗎,又或者……
他反複确認,最終在停頓了幾秒後,猛然回頭掃視四周,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犯人已經死了,是不是應該通知爆處班繼續拆彈啊?”
“不,還是稍等一下——”
第二現場,淺井别墅。
“萩原!你帶着人先往下撤幾層!”
“咦?什麼情況啊林藤前輩?”正從容不迫地點了煙等待居民撤離完成的半長發青年接到電話有些詫異。
“一課那群家夥去抓捕犯人了!以防萬一你們先到安全範圍待機!”
“诶,這樣啊,我明白了。”萩原研二換上了正經起來的表情,“大家先下樓,撤離剛完成,電梯還停在一樓呢,抓緊時間我們直接走樓梯吧。”
“萩原隊長,裝備和工具呢?”有隊員問,他們是帶着防護服和拆彈工具一起上來的,貨真價實的大包小包齊上陣。
“先放這裡啦,省點事嘛不然多麻煩啊,好了快走快走。”上樓下樓的這些東西還嫌不夠沉嗎,萩原研二用輕松的語氣指揮着,把煙熄滅裝進袋子裡,打手勢讓隊員們先走,作為隊長的他得殿後才行,“嗚哇好險,還好沒換上防爆服,不然走樓梯費死勁了跑都跑不動——”
“——你這混賬又沒穿防爆服啊!!”熟悉的怒吼傳來,顯然是某人從林藤前輩手上搶了手機。
“喂喂不要大呼小叫嘛吓死人了松田,剛才可是差點在樓梯上踩空哦——”在同事們面前不情願地收起了平時的昵稱,萩原一邊拖長聲音抱怨一邊快步跟上隊員們,“穿那個玩意熱死啦,我才不想穿呢。”
“你這個家夥不想活了啊!”幼馴染暴怒的聲音讓一邊下樓一邊分心打着電話的萩原輕笑了一聲。
【是警察騙了我們】
“嘛,我要真的死了,你可要替我報仇哦。”
【是警察害死了他】
“……我要生氣了。”對面的聲音沉了下來。
【殺掉殺掉殺掉都殺掉吧】
“哈哈,和你開個玩笑啦,我們正往下走呢,唔……根據那個炸彈的分量來看,到17樓左右就沒什麼大問題了哦。”
【去死去死去死警察都去死】
“等犯人逮捕後也給我趕緊拆彈啊,早點搞定,我先去老地方等你。”
【——你們逃不掉的】
“好耶~有你這麼迷人的誘惑我全身的動力都來了哦~”萩原下樓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00:06】
【00:05】
【00:04】
【00:03】
【00:02】
【00:01】
【00:00】
“——轟!!!!”
毫無預兆,毫無準備,驚雷般的爆炸聲在通話另一端和面前大樓的20層轟然炸響。
玻璃粉碎,車輛的警報器尖嘯四起。
“萩原?喂?萩原??!!”
通話已經中斷了。
松田陣平墨鏡後的眼睛呆呆地注視着視野裡映出的景象,頭腦卻一時還沒能接受現實。
“……萩原?”
不會的,不會的,明明前一刻還在用那麼輕松的語氣和他通話,萩他們已經往下面的樓層撤離了,他不會——
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松田跳起來就向淺井别墅的入口狂奔。
“松田!!!”林藤一把拖住他,“回來,松田!”
人到中年的爆處班資深老前輩林藤警部此刻也紅了眼眶,一邊攔腰死死抱住他一邊啞着嗓子吼:“都給我過來拉住他!現在你去有什麼用!!讓消防和急救進去!!”
回過神來的爆處班隊員七手八腳地按住拼命掙紮的松田陣平,之前已經在附近待命的消防和急救也都行動了起來,空中盤旋的直升機也避開濃煙接近,試圖從窗戶觀察現場情況。
被壓制着的卷毛青年瞪着那些黑煙和火焰,近乎茫然地想,萩還在裡面。
黑煙四起火光沖天,可頭頂的天空依然諷刺一般晴朗湛藍,立冬之日的陽光蒼白卻不減其威力,即使隔着那副萩原送他的墨鏡,依然灼得人雙目生疼。
“十九樓和十八樓之間的樓梯平台處發現幸存者!”
“因為爆炸的原因電梯現在不能用,先用直升機載着急救人員把重傷者轉移下來!”
“……咳咳,咳咳,喂,有人能聽到嗎?”
對講機裡突然沙沙地響了幾聲傳來了通話,林藤幾乎喜極而泣:“這裡是林藤!你們怎麼樣?快報告傷亡情況!”
松田猛地轉過頭。
“這裡是木下……咳咳,現在隻有我還算清醒,其他人都昏迷了,我們在十九樓和十八樓之間的樓梯間,大家姑且都還活着……”
林藤一下子脫了力,也顧不得抓着松田了,五大三粗的壯漢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但是情況不太妙,濃煙已經蔓延過來了,咳咳……而且萩原隊長他……”還年輕的木下驟然面對這樣的事态,聲音裡也忍不住帶上了哭腔,“萩原隊長、給我們殿後,最後關頭還、還給小森擋了一下……他傷得最重,我、我……”
“木下!”林藤咬着牙神色猙獰,額角全是青筋:“别慌!堅持住!你做得很好!救援馬上就來了!”
“……”
松田陣平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隻是死死盯着那象征着一線生機的樓梯間窗口,一切的嘈雜喧嚣很近又仿佛很遠,直到林藤過來默默拍他肩膀,他才意識到自己拆彈時永遠穩定的那雙手現在正在顫抖。
樓下隔離帶外的一般人群中,仰望着高處救援現場的長發女孩緊蹙着眉頭,她身邊的中年男人緊張不安地抱着自己的筆記本。
“啊,本城博士!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大學生打扮的年輕人從街道另一頭跑來,“刹那學姐也在啊!我聽說發生爆炸的是20層,10層的教授家應該沒什麼問題吧?畢竟教授那麼多珍貴的研究資料……”
“說什麼傻話呢,”胡子拉碴的大叔收起慌張的神色冷哼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頭,“真正珍貴的東西,可都在這裡啊!”
表情擔憂的女孩被這句話緩和了神情,秀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透着幾分俏皮的微笑來。但……她用眼角餘光不留痕迹地向某個方向投去輕瞥,挽着父親手臂的手微微一緊。
“嘛,反正是我的話,就算隻靠紙箱子也能做出房子來哦!”
“真是的,爸爸總喜歡說這種話——”
“——報告,010号人身安全已确認,沒有異常。”
“——收到,繼續保持監視。”
那些隐藏在暗處的眼睛并不知道,自己的背後同樣釘上了窺伺的視線——來自掠食者居高臨下飽含殺意的無情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