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啦,班長。”萩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翻出指間夾着的名片,在名片的背後,留着一枚蝴蝶記号和一個小小的“V”字——Vanessa的 “V”。
“——笹塚先生隻是在‘工作’哦。”
“……是讓我們别多管閑事的意思?”伊達皺起眉頭,顯然還是不太放心,但娜塔莉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航君,相信前輩的判斷吧。”
陽光落在金色的短發上,她朝自己操碎了心的警察男友微笑,撥弄了一下今天特意戴的新耳環:“也不能浪費了難得的時光吧?難得航君還噴了古龍水呢……”
“咳咳咳!”伊達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差點把叼着的牙簽噴出去,耳根通紅驚慌失措:“娜娜娜塔莉你注意到了嗎!”
“哇——哇——不愧是班長——”
萩原非常給面子地浮誇式起哄。
在女友突發的甜蜜攻勢下伊達最終妥協,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笹塚的方向。齋城桦凜正拽着對方的袖子,指着遠處的紀念品商店興奮地說着什麼,笹塚依舊一臉興味索然,卻并沒有拒絕她的拉扯。
“走吧。”松田雙手插兜,懶洋洋地說道,“既然那家夥沒事,我們就别在這兒浪費時間了,總不能一直給班長當電燈泡吧?”
萩原配合地點頭:“沒錯沒錯!難得來遊樂園,不如去玩點刺激的?比如——”
“鬼屋?”松田斜眼看他。
“Bingo!”萩原打了個響指,笑容狡黠,"小陣平果然懂我!”
“……我就知道。”松田翻了個白眼,但嘴角卻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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笹塚的目光在那些彙入人群中的背影上一觸即離。
……今天實在是充滿巧合的一天,他原本隻是路過遊樂園,卻在門口撞見了獨自徘徊的齋城桦凜。少女反常地沉悶,垂着肩膀雙手插在制服外套的口袋裡,腳尖無意識地碾着地面,像一隻被雨水打濕翅膀的蝴蝶。
“一個人?”他鬼使神差地開口。
褐膚少女猛地擡頭,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哎呀,這不是桂木先生嗎?真巧啊——”她拖長了音調,轉了轉眼睛,忽然湊近一步,“我說,既然這麼巧了,不如陪我一起去遊樂園玩吧?說不定我心情好的話,就稍微向你透露一點兒瓦妮的去向呢?——畢竟,我可能是她離家出走之前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哦?”
——那句話讓他無法拒絕。
“啊!找到了!”
紀念品商店明亮的燈光照亮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多羅碧加樂園限定商品,其中一套以蝴蝶為主題的手機挂墜格外顯眼,蝴蝶的樣式雖然卡通,花色卻按照不同的品種做得如教科書般标準。
“看這個,以前和泉還有瓦妮一起來的時候,大家一起買了同系列的來着。”
少女淺褐色的指尖劃過那一排色彩斑斓的滴膠蝴蝶。
“泉選了大紫蛱蝶,說是‘畢竟是日本國蝶’;瓦妮挑了和她名字一樣的赤蛱蝶(*Vanessa indica Herbst)。”少女聲音輕快,舉起自己的手機在笹塚眼前晃了晃,那上面挂着一隻色彩鮮明的橙黑條紋的蝴蝶挂墜,“而我的是這個!墨西哥帝王蝶、黑脈金斑蝶,在日本叫‘大桦斑蝶’,剛好和我名字裡的‘桦’重合哦!*”
橙色的滴膠蝶翼在燈光下泛着柔潤光澤,像琥珀,也像一小團凝固的夕陽。
“……挺好的。”笹塚注視着那隻蝴蝶,冷不丁忽然開口,“它們能飛躍四千公裡大洋,從加拿大和美國到墨西哥中部……跨越大半個北美大陸。”
“诶?”
“墨西哥帝王蝶的遷徙習性。”他指了指挂墜,“昆蟲界中已知的最長距離的遷徙之一,一些文化裡它們象征着生命的循環和重生。”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愧是偵探先生,居然懂這個!”她随手指向另一隻水色斑紋的挂墜,“那這隻呢?”
“……大絹斑蝶。”笹塚的眼神微微一動,“日文名叫淺蔥斑蝶,雖然距離沒有帝王蝶那麼長,但同樣能夠跨海遷飛。”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眼前似乎又浮現了大洋彼岸黃昏的墓園,金發的少女掌心托着做好記号的白蝶,虔誠地祈願:“希望死者的靈魂都能平安無事地到達神明的身邊。”
代替永眠在墳墓裡的死者,讓靈魂乘上蝴蝶的翅膀,飛向夕陽落下的天與海。
——那樣,至少不會寂寞了吧?
幻象如海上泡沫般消散,閑不下來的少女已經風風火火地跑去了另外的貨架,而笹塚指着水色的蝶翼低聲吩咐店員。
“請幫我把這個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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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勇進的船體沖下最後一道斜坡,飛濺的水花劈頭蓋臉地撲來,前排的少女發出誇張的尖叫,臉上卻沒有半分真正的懼色。
“哇,雨衣還是不夠嚴實啊。”
她嫌棄地甩着濕漉漉的袖子跳出來,活像弄濕了爪子的貓,黑色水手服的長袖洇出了一大片深色水痕。
“不挽起來會感冒。”笹塚瞥了一眼說道。
不良少女擰着袖口的水,聞言促狹地眨眨眼:“這種時候,紳士不是該把外套借給女孩子嗎?”
“……我的外套全是煙味。”笹塚想起之前蝶野的評價,無情地拒絕。
“噗——什麼嘛,真是毫無浪漫細胞的回答!”
她大笑着往前跑了幾步,橙色發帶在風中揚起,黑色的裙擺随着她的轉身旋出一朵花,“接下來去鬼——”
尖叫聲突然從鬼屋方向炸開,不是遊樂設施裡常見的嬉鬧驚叫,而是混雜着恐慌的、此起彼伏的“死人了!死人了!”的驚呼。那聲音像一把過于銳利的刀,冷厲地切開了遊樂園蛋糕般柔軟蓬松的甜美氛圍。
還沒有完全習慣于米花町特色案發模式的笹塚脊背瞬間繃緊,右手條件反射地摸向腰間——那裡現在空空如也,畢竟休假期間他沒帶配槍,和摸手铐摸了個空的後輩達成了完美的刑警同步率,真是敬業得讓人落淚。
最該待在安全距離的JK卻已經靈活地鑽過人群,朝騷動中心擠去。
“喂!”他在警戒線前及時一把拽住她的後領,“你湊什麼熱鬧?”
……雖然這也不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往案發現場鑽的JK了。
“有什麼關系嘛~”少女嘴上抱怨着,卻突然壓低聲音,“說不定能幫上忙呢?畢竟桂木先生是‘偵探’對吧?”
少女黝黑的眸子裡好像藏着什麼東西,狡黠而幽深。笹塚松開手,突然意識到這個女孩對命案現場展現出的不是好奇,而是某種——近乎專業的審視。
……但那和彌子的眼神并不相同。
他沒有問對方為什麼不害怕,隻是以冷靜而不容置疑的語氣下了決斷。
“我送你出去。”
少女失望地撇撇嘴,嘟囔着“真是掃興。”
在即将通過出口閘機時,她突然轉身,以一種近似于塞小費的輕佻動作往笹塚外套裡塞了一張拍立得:
“好啦,雖然沒有完全盡興——不過這是偵探先生今天陪我的‘報酬’哦?”
拍立得上依然是三名女高中生簽着蝴蝶塗鴉的合影,笹塚注意到,合影的季節明顯是夏天——在另外兩個人都穿着夏季短袖的時候,齋城桦凜依然是長袖的水手服。
而拍立得的背面,留着時間和地點,那是約他單獨碰面的信号。
确認少女的身影已經遠去,笹塚收好拍立得,匆匆轉身重新奔向鬼屋。他熟練地翻過警戒線,從外套的内袋掏出警察手冊。
“——搜查一課,笹塚衛士。”
他和正半跪在地上檢查屍體的伊達航交換視線,而萩原和松田正在維護現場秩序,娜塔莉在人群中向他們理解地點頭示意。
——年輕的警察們重新投身于工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