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埋着頭,不敢去看那雙狐狸一般的眼睛。
她微微張了張唇,猶豫片刻才道:“秦大人從恩州将我帶到京城,是我的恩人。”
“隻是恩人?”葉瑛挑眉問。
幽蘭雙眼微顫了一下,不自覺地咬了一下唇:“但現在到了京城,遭到諸多變數,也不知是對是錯。”
“那沈之舟呢?”
“沈之舟?”幽蘭擡頭,對上那雙審視自己的目光,恍然道:“原來沈公子叫沈之舟。”
葉瑛的頭微微一偏,目光裡帶着懷疑:“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幽蘭輕輕搖搖頭:“凝香苑的規矩,除非客人主動提及,我們是不能随意打聽客人信息的。”
“那你倒是挺講規矩的。”葉瑛抿了一口茶,“不過,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講規矩。”
幽蘭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直愣愣地看着他,等他繼續問話。
葉瑛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又問:“那他們兩人中,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幽蘭愣怔着,嘴角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大人,我隻是一名官妓而已,自知自己的身份,定不會動不該有的念頭。不知大人為何這樣問我?”
“隻是好奇而已。”葉瑛換了個坐姿,又問:“你快二十了吧?”
“到了冬日,就滿二十了。”
葉瑛問:“就不打算找個相好?”
幽蘭搖頭,面露不安道:“大人為何要問這些問題?是幽蘭身上還有什麼值得大人懷疑的嗎?”
“你隻管回答我的問題便是。”
幽蘭沉默片刻,像是内心掙紮了一番才道:“大人,奴婢沒有什麼喜歡的人,也不會去找什麼相好。身在賤籍,自知前途坎坷,隻盼安穩度日。若是能遇到個知心的,權當上天垂簾,不敢多有肖想。”
葉瑛頗為不悅,臉上的笑意就垮了下來,不耐煩地對着屏風喊道:“出來吧,我問得煩了。”
幽蘭回頭,就見林蕭從屏風後面走進來,有些尴尬地朝幽蘭笑了笑,又怒目對葉瑛道:“誰讓你問這些了,我隻是讓你幫忙把她喊出來而已。”
幽蘭的手心冒出了密實的汗。
她猜對了,叫她出來的果然不是葉瑛,而是驸馬。
幽蘭一臉驚詫,好一會兒才轉身跪向林蕭,低頭不語。
葉瑛站起身,輕拍了幾下自己的衣袖,也不和林蕭多說,隻道:“反正人我給你帶過來了,我去隔壁雅間等你們。别太久,我還要回東廠收拾一堆爛攤子。”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林蕭,轉身離開。
突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回頭笑着對幽蘭道:“你要謝就謝他吧,要不是他的話,你這一身好皮膚,怕是傷得比在西廠時還重。”
葉瑛一走,雅間内就隻剩下幽蘭和林蕭二人。
林蕭将幽蘭扶起身,就見她雙眼含淚,哽咽着道:“林大人要是想見我,讓宋通政使傳話即可,為什麼要這樣吓我?”
林蕭歎了一口氣,面帶愧色:“不能每次都叫他,難免甯華公主會懷疑。”
林蕭的手剛一碰觸到幽蘭,便聽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低吟道:“疼。”
林蕭趕緊松開手,問:“是背上受刑了?齊同君那個老混蛋,連你都用刑,還不知道他手裡有多少屈打成招的人。你放心好了,葉瑛遲早會收拾他,替你出這口惡氣。”
幽蘭吸了吸鼻子,嬌嗔道:“我在西廠的時候,大人可想過救我?”
齊同君立刻道:“我想過啊,但是……但是你知道西廠那地方……”
話還沒說完,幽蘭已經用自己軟嫩的手心捂住了林蕭的嘴,面露笑意:“想過就好了,幽蘭都懂。”
林蕭伸手握住幽蘭的手,手腕上還有一圈紅色瘀痕,他将幽蘭的手送到自己嘴邊,親吻了一下傷口:“是我沒本事,不能救你出來。”
幽蘭搖頭,發間的珍珠步搖輕輕晃動:“林大人身在公主府,許多事情身不由己,幽蘭明白。”
林蕭長歎一口氣,徑自飲了一杯酒,苦笑道:“我一身才學,偏被這探花郎所耽誤,成了驸馬,便不能再有實職,空有滿腔壯志。”
幽蘭依偎在他身側,低聲道:“時日還長,大人的才學,終有一日會被聖上看到的。”
林蕭怕碰到她的傷口,隻敢輕輕摟着她的肩膀。
兩人緊貼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幽蘭才站直了身子道:“還是請督公回來吧,若是他還有事,總不能讓他這樣一直耽擱着。”
林蕭似是不舍,卻也無可奈何,隻好去隔壁叫了葉瑛回來。
“實在是委屈你倆了。”葉瑛坐下,獨自飲了一口茶。
幽蘭将爐上的茶壺遞過來,林蕭立刻續上,舉杯對葉瑛道:“督公大人公務纏身,還要來為我的事情分心,林某感激不盡。”
葉瑛笑了笑,與林蕭碰了杯,指着幽蘭道:“你确定你能一直護着她?”
林蕭手中茶盞一頓,臉上的笑意霎時僵住,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一定會護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