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安似乎有所預感,常嶽回來時,他還在院中坐着,看一池的枯草,拳頭緊握,嘴唇緊抿。
常嶽将手中的信箋遞給秦時安道:“幽蘭半夜去找了沈之舟,這是從沈府連夜送出去的信。”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秦時安心中翻騰的怒火仿佛一頭囚禁的野獸,在五髒六腑裡橫沖直撞。
他接過信箋,看到上面沈府的火漆印,遞給常嶽,冷聲道:“想辦法不留痕迹地弄開。”
“是。”常嶽拿回信箋,一刻鐘後來到秦時安的身邊,當着他的面取出了裡面的紙條。
字是幽蘭寫的,上面隻有短短幾行字:尋找安縣、德縣、宏甯縣中帶五六七歲小孩,善做糕點的女人。其後頸有一處弧形燙傷,手腕有一刀傷,長約一寸。
秦時安冷笑一聲,将紙條連同信封一起交給常嶽:“将這個抄寫一遍,交給殿下,這封信原封不動遞送出去,不要讓沈之舟察覺。”
常嶽随即離開,秦時安站起身來,周身的寒氣逼人。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怒意,但很快又被無奈所取代。
他和幽蘭,何嘗不是彼此利用,彼此怨恨的關系?
他的恨意與幽蘭的恨意可有半分區别?
秦時安孤寂地站在漫長的黑夜裡,仿佛迷了路,找不到出口,見不到陽光,隻有無盡的恨意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淵。
那之後,幽蘭一直在等沈之舟的消息,但一直到臨近中秋賞月,也未有什麼消息傳來。
她不能總是朝沈府跑,整個凝香苑和瓊瑤樓的姑娘們忙着合奏,常常要鬧些不愉快,好不容易在兩位媽媽的勸導之下,大家才心平氣和地靜心合奏。
中秋那日,才卯時,整個凝香苑就忙開了,柳媽媽特意跟關系要好的幾位媽媽借了丫頭過來幫忙梳妝打扮,這才在辰時準備妥當,坐着馬車去了浮光樓旁指定的區域等候聖上。
湖邊的風有些冷,幽蘭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隻縮了縮脖子,靜靜等着聖上的禦船駛來。
到了午正時分,巨大的禦船終于從遠處緩緩駛了過來,東湖兩側皆是禮炮和歡呼聲,還有各種雜耍和舞蹈。
臨近浮光樓,一旁的太監急忙指揮着大家開始演奏。
幽蘭坐于迎風口,隻覺手指僵硬,難以彈奏。好在琵琶和瑟的聲音摻雜着,倒也聽不出她一個人彈奏的聲音。
不知禦船裡發生了什麼事兒,本該一路前行的船隻突然靠了岸,停在了浮光樓旁邊。
浮光樓早已清場,老闆一見皇帝從禦船裡下來,吓得跪地磕頭,渾身抖如篩糠,顫聲道:“不知聖上駕到,我……我……”
皇帝“哈哈”大笑兩聲,對一衆趴跪于地上的人道:“都起來吧,隻是今日瞧着天氣好,想去這樓頂看看風景。周應煥,你讓他們備幾碟小菜,我們就在這兒随便吃點兒。”
“是。”周應煥退了出去,對身後的幾名太監低語幾句,太監們魚貫而出,分頭行動。
其中一名太監指着幽蘭她們幾人道:“你們幾個,趕緊到浮光樓裡面來候着。”
幽蘭抱着琵琶,和冷霜對視一眼,急急走向了浮光樓。
樓裡沒有風,暖和了不少,幽蘭的身子漸漸有了一絲的暖意。她伸手捏了捏冷霜的手,卻還覺得她手指冰冷,便抱了抱她道:“貼我近些,可别感冒了。”
冷霜将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着道:“秦指揮使滅了赤鴉教的三個分堂,你知道嗎?”
幽蘭搖搖頭。
“最近怎麼不見他來找你了?”冷霜又問。
幽蘭心裡猶如巨石壓着,隻淡淡笑道:“最近都忙着合奏,哪兒還有時間見面。再說了,他一個指揮使,說不定喜新厭舊,看上别的人了也說不定。”
冷霜輕笑了幾聲,不再多說什麼。
又聽得樓上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太監幾乎是沿着樓梯一路滑下來,對幽蘭她們道:“你們趕緊、趕緊上三樓去,太子和賢王要聽曲兒。”
幾人皆未見過聖顔,面露驚慌,忐忑不安地提着裙擺上樓,見到聖顔,皆俯首跪地不敢亂動。
“都起來吧,宮外沒那麼多規矩。”有女聲開口,聲音随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幽蘭起身,垂首立于一旁,偷偷擡頭瞄了下眼前的人。
坐于中間一襲黃袍的自然是聖上無疑,左右各坐着一人,身着黛藍色華服的女人年長一些,應是趙皇後。另一側绯紅色華服滿頭朱钗的則該是惠貴妃。
四周還坐着幾位年輕男子,大約是皇子或者世子。
趙皇後看向身邊衣着最為華麗的年輕皇子道:“太子想聽什麼?”
太子随口道:“父皇母後做主便是。”
“讓你選,你就選吧。”趙皇後笑道。
“既然太子說了都行,那你們就随意彈奏吧。”一個嬌柔的聲音傳來,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向來得寵的惠貴妃。
冷霜回頭看了一下毫無頭緒的姑娘們,這才道:“那就給萬歲和各位娘娘、殿下彈一曲《秋色滿園》吧。”
這是大家合奏過的曲子,姑娘們了然于心,彈奏得便也順利。
一曲終了,聖上道了聲:“好,不錯。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