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婆被秦時安處理了之後,做飯人的換成了一個啞巴,隻聽得懂旁人說話,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飯剛吃完,秦時安便放下碗筷道:“我得回撫鎮司一趟,順帶可以送沈公子一程。”
幽蘭見他忙着趕客,立刻道:“我與沈公子還有些話要說,大人可否留一刻鐘再走?”
秦時安卻執意道:“鎮撫司還有一堆事等着我過去處理,有什麼以後再說。”
說罷,他起身接過小一遞過來的大氅,沉聲道:“走吧,沈公子。府裡沒有外男,怕單獨留你在府中,徒惹一些非議。”
幽蘭咬牙瞪着秦時安,卻聽沈公子道:“無妨,我隻是來請幽蘭姑娘幫我瞧瞧店裡打算送入皇宮的貢品。店裡人來人往,大人就不需擔心了。幽蘭姑娘的眼光,秦大人想必也信得過。”
秦時安吃癟,隻得擡眼看向幽蘭道:“那就早些去,早些回來。外面天寒地凍,你身子還沒痊愈,還得養着。”
秦時安和沈之舟一同出了府,幽蘭坐上另外一輛馬車,長長舒了一口氣,卻突見秦時安撩開車簾,臉上帶着不悅道:“申時我準時來接你,别到處跑。”
幽蘭緊抿着唇,咬牙點了點頭,露出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馬車沿着沈氏瓷器坊而去,到了之後,繞過店鋪,才發現裡面居然還有一間偌大的藏寶閣。
新運送來的貢品還沒有全部從箱子裡取出來。擺放出來的一部分就足以驚豔,釉色溫潤,細膩如玉,或淡雅脫俗,如春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或繁花似錦,大氣又不失和諧,如當今的盛世意境深遠;又或者色彩對比強烈,刺激着人的視覺賦予瓷器異域之感。
這些瓷器在不算明亮的光線中,釉面依然清晰地泛着令人驚歎的光暈,幽蘭忍不住道:“現在我算是信你家是江南首富了。”
沈之舟笑着,雙手抱胸道:“你肯定不是來看這些東西的,說吧,什麼事兒急着找我。”
“其實也急不來。”幽蘭道,“隻是……一直堵在我心裡,我沒有辦法等下去。”
見幽蘭面露猶豫,沈之舟便耐心等着,查看藏寶閣裡的貢品。
“我想讓大哥幫我找個人。”幽蘭有些為難地擰了擰自己的手指。
“行啊,給我名字、籍貫、年齡,應該找得到。”沈之舟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要是不方便說,畫個大概的樣貌,說出些特征也行。”
幽蘭埋着頭,半晌才道:“我都不知道……”
沈之舟啞然,臉上得意之色僵着,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洩氣。
“我哥的那個外室曾跟我說,她逃亡路上将我三哥的孩子與人掉了包。她可能隻想要那孩子平安活着,也怕我和秦時安之間真有什麼,就什麼都沒告訴我。”
“那既然這樣,你為何還要去找他呢?”沈之舟面露擔憂,“她不想你找到那孩子,不想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痛苦地活着。讓他做一個平凡的人,難道不好嗎?”
幽蘭張着嘴,艱難地呼吸着,似乎被沈之舟的話說動了,卻面帶矛盾道:“可是,我想見見他。我想見見那個孩子,隻要遠遠看一眼,确定他活得好好的。”
幽蘭眼眶含淚,卻非要笑出來:“隻要他好好活着,平安地長大,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之舟長長歎了一口氣,又道:“她逃亡了五六年,若是要調包,應該是在孩子出生不久時調包最為妥當,所以應該是在京城附近,朝南方向的幾個郡縣去搜尋。”
幽蘭點點頭:“嬌嬌姐說那孩子有父母疼愛,所以重點要找的人,應該是父母健在的五六歲孩子。”
說到這裡,幽蘭突然想到了什麼,背脊一陣發寒。
沈之舟見她臉色突變,忙問:“怎麼了?”
幽蘭雙腳幾乎站立不住,強撐着坐在了木箱之上,緊緊攥着裙邊道:“慕家的男子,右臉都會有半個酒窩。”
“那不是更好,這樣尋找的範圍就縮小了。”沈之舟看着神色恐慌的幽蘭,十分不解她臉上的表情。
幽蘭躬身蜷縮在木箱上,肩膀微微聳起,呼吸急促而淺短,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
她眼神中滿是驚慌與無助,嘴唇顫抖着道:“秦時安也知道。”
幽蘭眼神恍惚,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以前告訴他的。”
那麼聰明的他,應該在抓到林嬌和那孩子時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三哥的了吧?如果知道了,他又為什麼将錯就錯?
那他現在會做什麼?會繼續搜查還是假裝不知道?
他跟随賢王到底是為了什麼?
常嶽給他的東西是什麼?
他在書房中計劃的又到底是什麼?
想到這裡,幽蘭緊緊抓住了沈之舟的雙臂,眼神中滿是驚慌與無助,哀求道:“大哥,我害怕,我不能讓秦時安再傷害我的親人。”
“那……”沈之舟看着幽蘭,一字一句道:“你要殺掉他嗎?”
殺掉他嗎?
幽蘭呆愣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回到六年前,如果他站在自己面前,即便被淩遲,死無全屍,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