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瞞了很多事情。”林倦歸并未回答樊美儀,而是直接岔開了話題。
樊美儀知道她太過心急,應該先得到林倦歸的信任再說。
可翠谷的靈魂已經經曆了漫長的煎熬,樊美儀為了給林倦歸帶去影響也消耗了不少靈魂能量,她和林倦歸講述故事的時候更是被“規則”要求不許說謊,林倦歸現在的樣子讓樊美儀不得不抓準時機求他施舍原諒。
林倦歸從搖椅坐起來,觀察着樊美儀的神情:“既然是你和男人的賭約,你成了我媽,和我生活了那麼多年,那他是我身邊的誰呢?我猜猜看,你們的賭約未必是蟬願不願意原諒那群想把他獻給鏡子的人吧?”
樊美儀不知道她死後林倦歸都經曆了什麼,她隻知道林倦歸很舍不得她。
畢竟樊美儀臨死之際林倦歸在她面前哭得很傷心,她以為十拿九穩了,卻不想林倦歸的态度這麼淡漠。
騙局,林倦歸說過這個詞,他是知道什麼了嗎?
見樊美儀臉上露出擔憂神色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林倦歸沒再逼問,“既然你不說,那我就自己去尋找答案吧。”
“你難道能眼睜睜看着那些和你一起過來的那些人死掉嗎?!”
樊美儀終于露出了真面目,林倦歸停下腳步,他輕笑一聲,“我不知道那男人和你有什麼仇,不過按照我的推斷,你是嫉妒吧?感覺你很厲害的樣子,即使死了也能利用靈魂做成想做的事,所以你會特别怨恨那些比你聰明的人,然後想盡辦法毀掉他們,這樣你就能取而代之,我說得對嗎?”
“……”
的确,族長的兒子天生就有可以與聖鏡交流的血脈,樊美儀再努力也觸碰不到人家的天賦下限。
可她怎麼甘心,明明她有望成為大祭司,卻因為男人弑父的行為無限推遲,甚至被擠出争奪大祭司之位的行列。
所以她要制造一場混亂,隻有這樣她才能從混亂之中掌握權力。
樊美儀沉默的時候林倦歸已經把屋子裡的藤蔓都扒拉開了,這些植物像是有靈性,在林倦歸的手靠近的時候自動散去。
他坐在寬敞的床鋪上,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沒有,隻覺得甯靜。
和樊美儀交談時林倦歸都在進攻,他需要從樊美儀這兒套取更多信息,可現在看來樊美儀以及因為他的不配合放棄了,觸及到她利益的那一部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透露給林倦歸。
所以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之後林倦歸開始翻箱倒櫃。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這裡的生活痕迹依舊印刻在每一處。
書籍,器具,首飾,保存完好的花冠,甚至還有吃剩的果核。
從樊美儀的叙述中林倦歸能感受到男人對蟬的執着與渴望,可現在親眼看見,他隻覺得好笑。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不僅沒能讓林倦歸有半點兒不适,還有種果然如此的心酸。
不管是行為習慣還是藏這些日常用品的小細節,都能讓林倦歸想起一個人。
等參觀完屋子,林倦歸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之所以不擔心那些同行之人的安危無非是因為樊美儀都沒辦法給他造成什麼傷害,别的靈魂就更不能了。
林倦歸離開的時候樊美儀的魂體緊緊跟在他身後,她自顧自說着話:“我好歹把你養到了成年,你不能一點兒恩情都不顧,我把我知道的都和你說了,為什麼你不願意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呢……”
“挾恩圖報就沒意思了,我記得你說過要祝福我,現在不算數了?我給你買了國内最好的墓地,還每年去你墳前給你放一捧花。你欺騙一個孩童二十年的真摯親情,他為了你收斂性格,努力工作,拼盡全力掙錢給你治病,難道這還不算孝順?隻能說你給自己選的劇本不是特别好,否則我不會有現在這種該還的都還了的輕松感。以及……”
林倦歸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着碎碎念的樊美儀,“我不是蟬,我是林倦歸,巴達和他的過往為什麼要讓我來原諒?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嗎?”
樊美儀裂開了。
靈魂層面的裂開,合都合不攏。
她的身影漸漸變淡,消失。
林倦歸深深歎了一口氣。
對他來說樊美儀講述的那些不過是故事而已,他在翠谷逛了這麼久,腦子裡一點兒記憶也沒有。
要是按照那些穿越小說裡的套路,這會兒他應該頭痛欲裂跪在地上流眼淚然後說一句:原來我就是蟬。
可什麼都沒有發生。
林倦歸不會忘記他來到這裡的目的,他又回到神殿,試圖找到傳說中的那面聖鏡。
樊美儀說鏡子曾經碎過,後來又被蟬拼了起來,那這面鏡子是否還有以前的效用?
隻是當林倦歸來到神殿外再次推開門的時候,眼前又閃過一道白光。
他終于看見了男人的樣貌。
男人單膝跪在地上面容憔悴,身上的衣服因為經曆過數次戰鬥殘破不堪,露出精實的肩膀和手臂,林倦歸聽見他說:“好,如果你赢了,巴達所有被禁锢的靈魂都能得到釋放,可我不會讓你們進入輪回,隻是給一個解脫罷了,如果我赢了,你們都得……”
男人的話還沒說完,通訊器傳來一陣電流聲,林倦歸猛地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跪坐在最開始站起來的地方,也就是神殿外面。
“林倦歸!能不能聽見我說話的聲音!你現在在哪裡!”穆彰的聲音從耳麥傳來的時候林倦歸皺起眉,無奈地搖頭。
他揉了下太陽穴,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這裡應該是所有吊橋連結的盡頭,我現在有點兒混亂,不知道在這裡待了多久。”
穆彰似是松了一口氣,“剛才主艦那邊說你信号中斷了很長一段時間,有沒有受傷。”
林倦歸低頭檢查了一番,“沒有受傷,不過我好像遇上了鬼打牆,我眼前有座神殿,隻要走到門口一眨眼我又會回到最開始掉下來的地方。”
“你别再亂動,盡量保存體力,我讓和你比較近的人去你的坐标點集合。”
“嗯,好。”
林倦歸知道他能得到的信息就這麼多了,從穆彰的話中能得知先前和樊美儀的對話以及看見的那些場景都沒有被護目鏡裡的記錄儀捕捉到,這反倒讓林倦歸松了口氣。
看來巴達并不排斥他,甚至在變相地保護他。
這樣樊美儀講的故事就又多了幾分真實性。
等待同伴的時候林倦歸一直都在認真思考,關于他死了之後為什麼能穿進書裡,書裡的[林倦歸]長得和他一模一樣,讓他幫忙完成夙願,自己甚至能帶個系統的原因。
這些應該都與和樊美儀與那個男人之間的賭約有關。
賭約内容是什麼,該如何證明輸赢之類的信息樊美儀不願意透露一點兒,不過根據林倦歸的猜測,蟬分給男人力量的代價就是他自己也變成輪回的一份子。
曾經林倦歸認為世界是虛構的,所有人都在為了周身的事情痛苦掙紮,而死亡是唯一的解脫辦法。
那時候心理醫生給他開了住院通知單,建議他能去精神病院住一段時間,還叮囑他按時吃藥,如果再嚴重下去可能會影響日常生活。
林倦歸當時直接就把住院單撕了,回公司繼續上班。
這什麼醫生,一點兒用都沒有,隻會說圈話和勸他住院吃藥。
現在林倦歸不會再懷疑自己的真實性。
就像他對樊美儀說的那樣,他不是蟬,不是[林倦歸],他就隻是他自己。
他遇見的人和經曆的事情都是組成他的一部分,他不會否認,更不會恐懼。
林倦歸深吸一口氣,臉上有種想開了的輕快,這種感覺像是周五下班後的一杯白葡萄酒,美好又帶着點兒微醺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穆彰終于趕到神殿前。
與此同時戎銳和他的下屬們也從另一個方向的吊橋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收到你的坐标消息才算是有了方向,這裡很多現象都非常離奇,機關重重,超出了能用科學解釋的範圍,不過我們還是繪制出了一份三維地圖,還找到了這裡的藏書閣,寶庫等等。”
林倦歸點頭,沒怎麼放在心上。
穆彰更是不感興趣,他在意的始終隻有眼前的神殿,傳說中那面可以穿越時間空間的鏡子,真的在裡面嗎?
“你進去了幾次?”穆彰問林倦歸。
林倦歸這會兒還坐在地上,他撐着手站起來:“兩次,推門的時候眼前會出現一道白光,再睜眼的時候就站在這裡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但我不敢再試了。”
至今為止在巴達經曆的大部分事情林倦歸都不會輕易透露,這不僅僅出于對自己的保護,畢竟眼前還有一個對巴達聖物虎視眈眈的穆彰,他得提防着。
幾個勘探師已經将藏書閣裡的部分信息提取出來,他們上前對林倦歸解釋說:“這裡是巴達族供奉聖物的神殿,據他們自己記載,神殿中供奉的聖鏡隻有族長能進行對話,你進不去可能是因為這裡天生排斥外族人。”
穆彰皺起眉頭,如果沒辦法進入神殿,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都前功盡棄了嗎?
穆彰指了指自己的下屬,“你,進去看看。”
“是。”
下屬推開神殿門的時候裡面依舊如林倦歸所說的那樣散發出了刺眼的白光,可這次他并沒有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而是被吸進了神殿。
随着一陣凄厲的哀嚎,他的聲音逐漸變得遙遠,像是山谷裡傳來的一樣。
林倦歸皺起眉,現場的人也都全部沉默下來。
對林倦歸來說那些勘探師找到的書籍和寶庫中的财物已經能讓他大賺一筆了,按照他來巴達星的初衷,他此時完全可以鳴金收兵。
但穆彰還是锲而不舍,接連讓三個人進入神殿,結果也無一意外,慘叫聲彌漫在翠谷,給眼前破敗的神殿又染上了一層凄厲。
林倦歸知道他阻止不了穆彰的行動,所以轉頭對戎銳說:“讓你手下的人去寶庫挑一些能賣得出價的東西,于我而言P-L79能有一定價值已經是驚喜,這裡秘密再多就算解開了也無濟于事,我還想留着一條命回去。”
戎銳明白林倦歸的顧慮,隻是他心中還有疑問,那就是林倦歸怎麼知道進入P-L79的辦法的?
林倦歸現在的樣子并不是貪生怕死,更像是他已經得到了解答,對眼前的事情毫無興趣之後的及時撤退。
雇主的建議戎銳當然得聽,林倦歸的想法很穩妥,可巴達的秘密還有太多,那些勘探師也不願意就此停下腳步。
“按照已知信息來推斷,巴達覆滅了千年,那時候的人類還不像現在這樣分為Alpha,Beta,Omega,如果能把他們的興盛和衰亡整理成冊,可以完善聯邦對于曆史的補充,這份價值無可比拟,林先生,您真的要就此放棄嗎?”
林倦歸露出很可惜的笑容,“我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如果你們對這裡有興趣的話當然可以留下來繼續勘探,隻是按照我和戎銳的合同,你們得到的成果都隻屬于我個人,這樣對你們來說可能不太劃算。”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群勘探師好奇的是巴達的過往,究竟是什麼讓巴達變成現在的樣子,如果能找到原因,對于人類的進化會是非常驚喜的發現。
“好吧,那我先……”
林倦歸的“走”字還沒說完,穆彰打斷了他:“事情沒結束你就想走了麼?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是不是還可以叫你……蟬?”
穆彰果然知道很多,但林倦歸臉上還是露出疑惑又好笑的表情,“你在說什麼?”
“别裝傻了,我整合過消息,來到巴達星的人都在夢裡看見過你獨自走上祭台的場景,否則你要怎麼解釋自己為何知道進入巴達星的辦法?”
還好不是更勁爆的畫面,林倦歸稍微放心了一點兒,他看向戎銳,用眼神詢問,戎銳點了點頭。
所有人應該都是看客視角,眼睜睜看着那個渾身流淌着金光的男人穿着華美輕薄的衣袍,光着腳走上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