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娘！”

方敬曦提着買給方父方母的大包小包笑着小跑上前。

張惠放下手裡的菜，激動地上前：“他爹，你快出來，宴兒回來啦！”

随着張惠的聲音，從屋裡出來一個瘦弱的男子：“宴兒回來啦？吃飯了沒有啊……”

紅菱站在院子門口看着這一家三口因為團聚而欣喜的模樣，沒有說話。

方敬曦的父母歲數并不算年老，可是頭上的白絲卻格外吸引人的目光。兩人都很瘦弱，身上的衣服到處都是補丁，還有一兩處破了，看樣子應該是還沒來得及縫補。

方敬曦的五官生得周正，這一點完全在他的父母身上體現了出來。

方父身長，眉眼卻很柔和，眼神清明；方母張惠濃眉大眼，鼻子挺翹。從五官來講都很端正，但二人面色都微微有些黑黃，加上常年勞作，臉上盡添幾分憔悴之色。

“對了，爹，娘，這是紅菱，我的好朋友。十年前屠殺了整個村子的兇手找到了，是沈靜揚。孩兒能手刃他為村裡報仇，多虧了紅菱！”方敬曦放下手中的行李，轉身向方父方母介紹紅菱道。

“找到了？真的是他嗎？他真的死了嗎？真的死了？”方父聞言看了看紅菱，又不可置信地抓着方敬曦問道。

方敬曦嚴肅地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父方母終于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來，淚如雨下。

“終于報仇了，終于報仇了，十年了，十年了，方家村的鄉親們，終于，可以安息啦！”方母泣然道。

方敬曦此時眼神朝下注視着一個方向，眼裡淚花打着轉，整個臉色有些微微發紅，似乎是在強忍着什麼。但他最終并沒有流下眼淚，而是像一棵大樹一般伫立在原地，扶着方父方母。

“十年了，終于報仇了，我攜我一家，代表整個方家村向紅菱姑娘表示萬分感謝，你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請受我方家村一拜！”說着，就拉着方敬曦和張惠一起向紅菱跪下。

紅菱有些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三人：“快快請起，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這方父卻執意拉着一家要下跪：“恩人有所不知，當年我方家村慘遭歹人屠盡，隻留我一家苟活于世，隻恨沒能救下其他鄉親，深知自私之行罪孽深重，至此終日無不陷入自責内疚之中，無顔面對父老鄉親！如今大仇得報，終能慰我鄉親父老之靈！恩人請受一拜！”

紅菱拗不住方家三口，待拜完後攙扶起三人：“既已報仇，父老鄉親也終得安息，該高興才是。二老也不必自責内疚，況當日之行并非自私之舉，實屬無奈，時也，命也，不必介懷。來日方長，當放下過往，将心經營！”

“恩人說得是！”方父緩了緩，擦拭着自己和方母臉上的淚水。

“爹，娘，先進去吧！”方敬曦扶着方母道。

“啊，對對對，恩人往裡坐，快往裡坐！”方母這時才想起讓恩人一直在外面，實在招待不周，忙把紅菱往裡邀。

“叫我名字就好。”

“那便唐突了，恩人。”

……

夜風微起，跳動的火光照在紅菱和方敬曦的臉上。

“村長，二柱，大家的仇已經報了，你們可以安息了……” “報仇了，報仇了，鄉親們，仇人已經死了……”

“謝謝你，紅菱。”方敬曦站在門口看着方德禮夫妻二人在院子裡擺上一桌酒菜，給方家村的村民燒紙的身影開口道，

“你這人張口就來，臉不紅也心不跳。”紅菱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

剛才方敬曦沒說實話，直接告訴方德禮夫妻二人沈敬揚已經死了，大恩人還是她。

雖說揪出沈靜揚她确實出了力，可實際情況還是有些出入，加上方敬曦剛才的說辭聽起來好像功勞全是她的一樣，況且人也沒殺死，還活得好好的。

所以方德禮一家向她謝恩時，心裡不免有些不自在，人都沒死，受什麼恩，但也知道方敬曦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便配合了他。隻是她覺得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麼，沈靜揚又還活着，受人一家那麼大的禮，總感覺怪怪的。

“我隻是不想他們再為此事憂心了。”看着自己的父母日漸消瘦的身軀和越來越多的白發，方敬曦輕聲道，“這麼多年，他們因為愧疚，因為仇恨，沒睡上什麼安穩覺，如今終于查出了兇手，即便他還沒死，我也不想他們再受煎熬了。”

每一年清明，給方家村的村民燒完紙後，方敬曦一家都會在吃飯的時候，單獨再擺一桌酒菜出來祭奠方家村的村民，年年如此。

沒有給村民報仇，方父方母心中一直難安，同時也自責沒能救下其他村民，精神上一直繃着，平日裡方敬曦給他們的錢也不願意花，害怕享樂就忘了仇恨。

這樣的日子，他們過了十年。

“這些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十年了，終于知道了兇手是誰，對我而言，确實是個好消息;對于他們來說，我希望是過往一切的結束。”

方敬曦想，從今年開始，他們便能心安，輕松又認真地為自己活了。

“至于手刃仇人，那是我要做的事。”方敬曦堅定的眼神在此刻散發着光芒。

“到時候叫上我，不然白受那麼大的禮。”紅菱望着方德禮夫婦二人的身影。

“怎麼能算白受呢？這明明……”方敬曦轉向紅菱。

“什麼時候開飯啊？”紅菱打斷道。

“啊？”方敬曦沒想到紅菱會這麼問，有些驚訝，“你，要吃飯啊？”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聽起來不太對，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吃飯吧！你們肯定餓壞了！”張惠上前笑着說，後面方德禮也笑着看着他們，“走吧，走吧……”

“我，我，我其實……”

看着方敬曦略顯窘迫的樣子，紅菱擡手掩飾着偷偷笑了起來，轉身就和方父方母說着話進屋了，留方敬曦一人在原地發愣。

“走吧，趁熱吃，紅菱你多吃點，不然就涼了……”

“下午已經吃過了，我少吃點就行，不用那麼麻煩。”

“别客氣……”

……

第二天一早，紅菱和方敬曦就去了城裡，邊走邊逛。

“ 給我買個糖葫蘆！”

“你背我！”

“好好吃啊！”

看着眼前一對少男少女，紅菱駐足原地思考了起來。

方敬曦也順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那少女趴在少男的背上，笑得一臉燦爛，手裡的糖葫蘆晃來晃去，少男一嘴嫌棄的同時，卻又把少女往上提了提，防止墜下去。

方敬曦看着這一幕，腦子裡卻浮現出那晚抓着紅菱手跑的畫面，柔軟的記憶在瞬間似乎變成了實感出現在了手裡。

方敬曦大驚，瞬間清醒，表情不自然地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紅菱，我們離……”

“好吃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