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禾皺眉,高坪鄉那塊地方她知道。按照規劃,需要在那裡開挖出一條新的河道,分擔流量的同時也便于附近農田灌溉。
隻是開挖的這條河道,不可避免地要占用一部分農田。
像這樣的情況,整個工程其實有很多。規劃落實前都有考量過,也溝通了鄉裡做出相應補償。
按理說,不該出現問題才是。
張青禾沒有遲疑,直接放出馬車就走。
杜老馬知道事情緊急,便一路疾行,颠得張青禾直抽抽。
很快,遠遠地張青禾便看到兩幫人馬在那對峙,小部分人還動起了手,互相推搡着。
張青禾忙大喝道:“住手!”
同時,喚出空間裡正在集訓的賀二牛等一幹親衛,震懾衆人。
見張青禾過來,雙方頓時息旗鼓偃,恭敬見禮。
張青禾眸光冷冽看向高坪鄉村衆的領頭人:“彭雄,為何帶鄉民鬧事?”
彭雄所在彭家,是高坪鄉原來的大地主之一,祖上靠販私鹽發家,現在也沒斷過,隻是做得更隐蔽。
當初被強制收購田地的時候就曾試圖武力反抗,但在張青禾兩千裝甲齊備的兵馬威懾下,還是屈服了,不想今日還是跳了出來。
彭雄雖有些忌憚,卻是不怯:“凰女殿下,小民可沒有鬧事,隻是這憑白被占了田地,大家心裡不踏實而已。”
“放肆!你這斯如何敢這麼跟殿下說話!”見他語氣不善,賀二牛當即站了出來,作勢要打。
其他近衛軍也舉起了長戟。
張青禾揮手讓他稍安勿躁,而後看向其身後一衆鄉民道:“府衙沒跟大夥說嗎?被侵占的土地都會給相應的補償,要地給地,要錢給錢。等土地改造完成,還會分給大家額外的地。”
面對張青禾這個凰女,一衆鄉民不敢出聲質疑,還是彭雄頂着二牛那殺人目光道:“呵,說得好聽,還分地給大家,到時怕是連自家地都沒了吧。”
确實,土改後土地不能買賣,某種程度上,對于土地擁有者來說,損失了一條變現渠道。
另外,更重要的是人死後,土地要收歸集體,并不能傳家。
這對于看重血脈傳承、父死子繼的傳統是巨大的挑戰。
雖說生出來的孩子立住後,集體會分田,他們占的便宜要多得多。
但村人看不了那麼長遠,也想不了那麼多,他們隻知道自己失去了土地的所有權。
“自己的地憑什麼不能買賣?”
“我相信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張青禾上前,一一看過去,衆鄉民眼神躲閃,都不敢和她對視。
張青禾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反問道:“有那麼多人淪為佃農和奴婢,你們有想過為什麼嗎?”
“随便找這些人問問,往上數個幾代,我相信他們都是有田有地的。”
“為什麼慢慢就沒有了?”
“你們當中肯定也有這種情況,而且大有人在。”
張青禾頓了下,給鄉民消化時間,一會兒便嘈雜起來,不獨高坪鄉鄉民,過來開挖河道的村人也是。
土地是當下發展的重要根基,所以土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強制回收地主土地後,這方面的宣傳一直沒停過,主要是高龔在負責跟進。
隻是還沒正式實施,且張青禾凰女人設威望益重,所以這方面暫時明面上沒鬧出什麼事。
這才給彭雄他們可趁之機,借此發難。
彭雄身後有一老者接道:“天災人禍,我們除了賣地也沒辦法,可現在自家地都不能賣了,再有個萬一,我們該怎麼活?”
說罷,還跪下磕頭道:“還請凰女殿下慈悲,可憐可憐我們。”
他這一跪,其他鄉民也跟着跪了:“還請凰女殿下慈悲。”
張青禾深深看了那老者一眼,而後溫聲道:“正是為了大家,我才不允許土地買賣。”
“不賣地,你們便能一直有産出。如果遇上災年、患了病痛,需要救急,也不用将田地抵出去。這樣等病好了,年景好了,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老者又道:“可是這樣,沒有地契抵押,誰肯借我們錢?”
張青禾道:“我肯!”
聲音稚嫩而堅定,讓人不由自主投來目光。
張青禾擲地有聲道:“我,張青禾,慶音凰女,決不會讓大家過上隻能等死的日子!”
衆人這才注意到,說話的身影在一衆強壯護衛前是那樣瘦小,她松垮的發髻在風中缭亂,穿一身被汗水打濕的粗布衣衫,腳下一雙磨損的布鞋滿是泥濘。
不見往日半點凰女威儀。
不由便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