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整個一層客艙都陷入了混亂。
船上的工作人員焦頭爛額地出來維持秩序,可惜“和高危異端共處一室”的認知實在是過于驚悚,很少有人能在此刻冷靜下來。尖叫聲,哭喊聲,一齊撥動着所有人脆弱的神經,聽上去就像這船已經被異端砸沉了一般。
“抓捕異端的事交給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驚慌的乘客。”
電話另一頭的嶽聽春嚴肅道。
混亂之中,隻見明紹鈞滿臉肅穆,揮手召起所有在場的青山軍校生,大聲吼道:“保持安靜!”
他的嗓門洪亮如鐘,擲地有聲,幾乎蓋過了艙内的人聲,大到鄰近的幾人耳膜都快震破了。不過,或許其中鎮定的情緒感染了這群乘客,人群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灼灼彙向他一人。
明紹鈞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我們是軍校的學生,有應對異端事件的經驗。”
“接下來,聽我指揮。”
他的語氣冷硬如命令。
與此同時,林鶴心也緩緩出了一口氣,她盯着手裡的終端,陷入了沉思。
有嶽氏主家插手,十号畫舫事故的優先級将被調至最高,大概率會按異端天災事件處理。
而且,那群被稱為進化号的異端,似乎也不樂意見到十号畫舫出事——對異端抱有信任聽上去相當荒謬,但林大小姐永遠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在心底又一次歎氣。
至于這一路以來,他們身上所有的疑點,所有的謊言與隐瞞,還是等事情解決後再去追究吧。
客艙外,紀伯倫的衣領已經被松開,兩人在狹窄的廊道上一路狂奔。浦洛瑟夫身材高挑,步子也邁得大些,稍矮些的紀伯倫幾乎拼盡全力才能跟上——此時他甯願對方像剛才那樣繼續拎他。
作為一名新晉星際海盜,或許自己遲早要習慣這種生活,紅發青年苦着臉想道。
“我們,呼,現在去哪?”盡管還是一頭霧水的狀态,但紀伯倫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信任浦洛瑟夫的決定。
“去找老闆她們。”
浦洛瑟夫清楚,他們這兩個名義上的異端手上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這艦船上真正能威脅到SW-009的隻有老闆和卡佳。
二人抵達二層客艙時,場面看上去十分混亂。
嶽鵬池帶領的那群小喽啰咋咋呼呼地在走廊上抱頭亂竄。隻見卡佳面無表情,單手把鼻青臉腫的嶽鵬池從獨立客艙中拖了出來。她對上浦洛瑟夫的眼睛,伸手指向頭頂。
“無論如何,先按那家夥說的做。”
挨了異端一頓毒打的嶽鵬池還在嘴硬:“你們,你們這樣對我,會遭報應的!老師不會放過你們——”
卡佳嗤笑一聲,提溜幾下。手上的人被勒得喘不上氣,直翻白眼,這才老實了。
此時,通往三層觀景台的舷梯上并沒有人。先前廣播響起時,大部分遊客都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回到了客艙,時刻準備見勢不妙就穿上救生衣逃跑。
正常人面對異端也隻能做這些了,浦洛瑟夫想。
但他顯然不正常。
登上觀景台,風聲陣陣,浦洛瑟夫擡手抹下撲面而來的水汽,往欄杆處望去,一道巍然不動的身影正倚靠在那裡。海風像是從空氣中穿過,吹不動那人身上的一絲一毫。
在他的身旁,渡鴉雙手被铐住,雖然兜帽與口罩都被摘下,但那白色長發遮住了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想做什麼?”
異端SW-009,“蓋吉斯”,或者說竺诏,掃了他們幾眼,沒有直接回答浦洛瑟夫的問題:“那位克裡斯蒂女士呢?”
話音剛落,卡佳身下的影子突然自顧自地動了起來,顔色逐漸淡化成純白,一個女人的身形在浦洛瑟夫幾人面前浮現,看上去虛浮而缥缈。雖然沒有露出面容,但紀伯倫卻莫名認出這就是萊茵。
她說:“我一直在,你想做什麼,直說。”
竺诏也沒有多廢話,直截了當:“我希望進化号盡快離開九漣撫,這是為了你們好。”
卡佳冷笑:“一個受洗者在說為我們好。”
“我知道進化号不是一定要來蒼穹,這裡發生的事情和你們沒有關系,牽扯進來隻會把事情複雜化,作為同類,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他句句真切,好像真的在為他們着想。
萊茵看了竺诏一眼——很奇怪,那張臉沒有五官,但紀伯倫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她似乎并沒有因為對方受洗者的身份産生太多偏見,而是心平氣和地指出:“首先,嚴格來說,不同的異端之間不是同類;其次,受洗者沒有資格對進化号的行動指手畫腳。”
“讓進化号離開是我唯一的請求。”
竺诏搖了搖頭,把手搭上渡鴉的肩膀。
“猜到你們不會采納我的意見,所以我剛才隻好邀請了嶽——哦不,是渡鴉先生。換句話說,為了防止談判進行不下去,我隻能給自己找個人質。”
說話間,狂風再起。
卡佳直接從欄杆處一躍而下,紮進海水中,頃刻間,在浦洛瑟夫一行人身後的海面上,近百米高的深藍色怪物從水面破出,墨綠的海水從她軀體表面如瀑落下,正是鏽星出現過的人身蛛尾金屬生物,卡佳的本相。
幾十米的長矛從水中刺出,攔在原本不斷前行的畫舫前,硬生生将其逼停。她俯視着觀景台上的竺诏,機械般平直的聲音在對方頭頂響起。
“你是說你手上有人質?”
對方似乎并沒有談判的打算,竺诏還未反應過來,一具更細巧的長槍直沖他面門。他那由光折成的虛影頓時被打散,再度凝聚時,正想笑出聲,卻看見那長槍毫不留情地穿過了渡鴉的身軀,将他整個人從欄杆處翻過,穿入海中。
竺诏的笑容僵在臉上。
“現在沒有了。”
紀伯倫:“……”
浦洛瑟夫看見他默默往自己旁邊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