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君儀向來秉持“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人原則,他深知渡鴉沒那麼容易死,所以丢下發小逃跑的時候也沒有太多心理負擔。
但他也沒有立刻回去找賀漳他們。
這出于一種很微妙的心态,因為蔺君儀剛從竺诏口中知曉了與七年前事情有關的線索,但那些線索不太方便和賀漳說,他也不敢輕信那個信息來源。
所幸竺诏的目标似乎隻是渡鴉,對他的逃跑沒有太多表示。
想來想去,蔺君儀最終還是決定先把兩位同伴送回岸上,然後再去找竺诏問清楚,這家夥知道的事情顯然不止他剛才透露的那些。
此時,賀漳和贊格威爾兩人先前也聽見了那掀起風波的廣播,沒有輕舉妄動,直到蔺君儀回到衛生間隔間。
他語速飛快地把情況說明,有意識略過了和渡鴉見面的過程:“SW-009在船上,和進化号對上,畫舫估計要停一會兒——你們會遊泳嗎?”
“啊?”贊格威爾還沒反應過來。
“如果你們不想暴露,大概真的要在海底空間裂隙中無設備潛水了,”蔺君儀一邊說着,一邊集中注意力,把自己身上用來破開空間裂隙的精神力分出,交給了兩位同伴。
賀漳反應很快:“那你呢?”
“我還有事情要向竺诏确認,”空間裂隙在蔺君儀身後撕開,他說着往後倒去,眼神中帶着前所未有的執着。
“我有分寸,不要擔心。”
沒等同伴回應,他就消失在了兩人面前。
賀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感知空間波動的精神力順着神經漫延,他知道蔺君儀向來有自己的主見,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SW-009是七級影響力異端,蔺君儀真的沒事?”贊格威爾也心有憂慮,“會長,你明明很擔心他,怎麼不攔着點?”
賀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擔心的又不是他。”
“呃?”
“先不說他作為異端沒那麼容易死,你怎麼不想想我們兩個人類如何在那群妖魔鬼怪的對峙中不被波及——算了,你先去偷兩件救生衣。”
另外一邊,等蔺君儀趕回觀景台外的舷梯,正好看見卡佳一槍把渡鴉紮進海中的情形。
蔺君儀:“……”
他頓時沒了上前摻和的勇氣。
要不一會兒勸勸渡鴉和自己一起回商會吧,賀漳那個資本家至少不會直接對自家人動手。
加上蔺君儀也不想暴露在那幾個七級影響力異端的視線下,很快,他就再度劃開空間裂隙,往渡鴉落下的水域追去。他還是先帶這位倒黴朋友回安全的地方,靜觀其變比較好。
渡鴉被長□□了個對穿,傷口還直接泡在海水中,差點給痛暈過去。意識朦胧間,他正想着先浮出海面,還沒來得及行動,結果胸口處的貫穿傷像是被人猛地一扯,牽動周身的痛覺感知神經一起發顫,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看見自己去世多年的祖母。
但也因為這一扯,他在外力幫助下被拉出了海面。
蔺君儀一邊拉渡鴉,一邊大喊:“阿渡,你看我這樣都沒放棄你,往後一定要好好孝敬我啊——”
“我孝敬,嘶,孝敬,你個腦殼——”
渡鴉難得地抛下自己的教養破口大罵,中間還穿插着幾句九漣撫方言,雖然罵人的詞彙量在蔺君儀這個赤鸾人面前顯然不太夠看,但已經可以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憤怒。
“你想痛死我?”
“你就說我拉沒拉你吧——”蔺君儀沒把他的失态放在心上,空間裂隙一閃而過,兩人齊齊摔在了畫舫的一層空甲闆上。
他沒來得及顧上滿身的海水,先對着渾身是血、半死不活的渡鴉自顧自地道:“我先幫你把這槍取出來,醫療條件有限,費用我就不收你了,記着今日救命之恩,日後再報吧。”
“你(九漣撫粗話)還想收我費用?!”
那胸口處的傷口再度被撕裂,蔺君儀奮力一拔,迸出的血如注般濺到他身上,伴随着渡鴉凄慘的嚎叫穿過整座畫舫,吓得幾位正登上救生艇的乘客差點腳一滑摔進水裡。
衆人動作随之一頓,便更加迅速地往救生艇上逃。
在蔺君儀不顧傷者死活的“應急治療”下,長槍總算是取出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把東西丢在旁邊,以渡鴉的恢複能力,至少一會兒見勢不妙逃跑是沒問題的。
“你也不要怪我。”
渡鴉仰面躺在甲闆上,還在倒抽氣,艱難地對上蔺君儀的眼睛,後者有些漠然地回視他,繼續道:“現實就是這樣,無論同類還是異類,都不會有誰再把你當人了。況且剛才FRL-002下的明顯就是死手,哪怕知道異端很難死,她也清楚你肯定不會好受。”
他蹲下來,低聲說:“但她還是這麼做了,你心裡真的沒有一點怨氣?”
兩人周圍一地的被血浸染的灰白羽毛,加上被水泡過後,聚在一團,看上去黏答答的狼狽,鹹澀的海腥混雜鏽味的血氣,讓人直犯惡心。
拖行的血迹被身上淌下的海水稀釋,四散開來。
渡鴉胸膛上下起伏着,鮮血還在往外湧,但撕裂處的組織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塑與複原,原先猙獰的創口漸漸縮小。他似乎是想說什麼,結果喉嚨一緊,先側身吐了一口血出來,把自己嗆個半死。
手铐還沒取下,他小幅度地甩下手上的血,渡鴉虛弱地閉上眼睛:“這不是沒死嗎……”
“别和那群瘋子混了,我的意思是,”蔺君儀嚴肅道。
躺在地上的異端沒有回答。
“我知道,他們把你從鏽星帶出來,算救命之恩;但在班律瑟威,你也幫了他們,早就兩清了,”一旁的青年循循善誘,“你也知道的,那是一群不擇手段的瘋子,阿渡,你和他們又不是一路人,何苦一直折騰自己。”
“班律瑟威的事是你們策劃的。”
渡鴉木着臉打斷他的話。
他睜開眼,用的是笃定的陳述句:“他們是瘋子,你們也是,我和你們也不是一路人。”
蔺君儀沉默下來,有些洩氣地坐在一地血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