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渡鴉知道,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進化号的成員瞞了許多事情,他也是,他們之間沒有表面上那樣相互坦誠。但經過這一路,渡鴉意識到進化号的目标或許和自己一直在追尋的真相有關系,他還不想那麼早放棄這條線索。
也不願意相信進化号對自己隻是純粹的利用。
認真地望向蔺君儀,渡鴉輕聲說:“你回蒲公英座無非是放不下以前的事情,隻是我也有放不下的事,進化号或許可以給我答案,所以我必須回去。”
說着,他抓住白色的欄杆,咬牙支起上半身。傷口似乎又崩裂開來,鮮血再次湧出,蔺君儀起身,想扶着渡鴉,但被推開了手。
“我能走,”他冷着聲音繼續說,“黎明商會有自己的目标,我管不着,所以你也别對我的選擇有太多占有欲——蔺君儀,我們沒那麼熟。”
蔺君儀感覺自己快被氣笑了。他好心想帶渡鴉回商會,結果還是他先開口和自己劃清界限,明明這家夥才是更自以為是的那個吧!
正想說什麼,他腳下卻猛然一震,似乎整艘船都被某種外力撼動了幾分。兩個人第一反應都是觀景台那邊的幾位做了什麼,但仔細回想,這異狀并不是來自他們所知的異端。
那一刻,渡鴉和蔺君儀同時擡起了頭。
救生艇邊上,協助指揮的林鶴心與明紹鈞也感受到了不對勁。
頭頂,碧色青玉般的天空黯淡下來,雲層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遮擋來自水商星的光,但它起初沒有完全擋住,以光源為中心,那些光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化,消失,黑色像是波浪一般席卷了整片天空,直至肉眼可見之處徹底暗下。
随後,黑色天幕之中,如同魚鱗般密集的星光從天空正中亮起。那些光芒并不刺眼,甚至稱得上微弱,但它們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開去,鋪滿了所有人視域邊界。
“那是……什麼?”
她聽見明紹鈞輕聲問道。
瞬間的黑暗帶來恐慌,救生艇上的乘客如同沸鍋中的魚,嘈雜的議論聲炸得林鶴心頭腦發暈,但她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因為她知道那不是異端的能力,那是人類的造物。
“……超大範圍的光域對沖廣角屏障?”她喃喃自語,“召華研究所的手筆?”
“你說什麼?”
海上風浪太大,明紹鈞顯然沒聽清。
林鶴心面不改色:“我說,異事局的人到了。”
三層觀景台上,浦洛瑟夫一行人也注意到了天空的異樣。
剛還在為卡佳毫不留情面刺同夥的行徑而沉默的竺诏回過神,啧了一聲,認出天空的動靜是沖着自己來的,便沒有再猶豫,對着萊茵出聲。
“總之,九漣撫,乃至整個蒼穹接下來都會不太安穩,克裡斯蒂前輩,我知道您不喜歡惹麻煩,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說完,他當機立斷,身形隐入黑暗,當着進化号衆人的面消失了。
紀伯倫瞪大眼睛:“他就這麼跑了?圖什麼?”
萊茵沒有嘗試攔他。
一方面,作為波動性光學生物,哪怕是卡佳與萊茵在場,SW-009也沒那麼好攔;另一方面,她懷疑竺诏隻是想讓進化号和九漣撫異事局撞上,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攔也沒有意義。
“不過,他跑不遠,”她眯起眼睛,注視着這片接近黑色的黯淡天幕,“我對蒼穹異事局不了解,但這估計是他們針對SW-009的特性制作的反制措施。”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浦洛瑟夫皺起眉頭,竺诏給他的感覺很怪異,和其他受洗者不太一樣,他身上似乎缺乏那群狂信徒常見的敬畏——或者說是神神叨叨的特質。
更具體的,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但毫無疑問,SW-009是他們目前遇到的,第一個的影響力指數和老闆、師姐平級的異端,他的舉動自然需要高度警惕。
“和九漣撫異事局的人聊聊吧,”萊茵搖頭,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卡佳,渡鴉呢?”
海中的卡佳感知了一下另一柄長槍的位置,疑惑地出聲:“不見了?”
一層甲闆處,渡鴉和蔺君儀還在詫異眼前的景象,先前害得他們心神不定的罪魁禍首便再次出現。
剛想作出防禦的姿态,兩人就聽竺诏飛快地開口:“我給你們兩個選擇。”
他的身影比先前淡了很多,但抓起兩個溺水青年的力道卻絲毫沒有變弱。
“一、你們各回各家。七年前的事也好,普羅米修斯計劃也好,你們想自己查就自己查。但我可以說,無論是賀漳還是克裡斯蒂,知道的都未必比我多。”
頓了頓,他繼續道。
“二,和我走,然後聽我的命令。所有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們。”
“我憑什麼信你,”蔺君儀嗤笑一聲。
竺诏平靜地盯着他的眼睛:“蔺嘉滄給我留了東西,如果你不想你小叔的遺物爛在我這個惡棍手裡,就和我走,我知道你有辦法逃離異事局的封閉措施。”
渡鴉扭頭看蔺君儀,對方愣了片刻,似乎并不相信竺诏所說,想再頂撞幾句,卻張着嘴半天沒出聲。
良久,他才很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好。”
見狀,渡鴉搖了搖頭,看着竺诏:“你威脅不了我。”
“那麼我保證,明天整個蒼穹都會看到‘嶽氏主家的嶽津渡不但沒死,還在鏽星變成了六級影響力異端’這個新聞。”
竺诏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
渡鴉:“……”
渡鴉:“……好吧,你威脅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