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城，青文坡街道，二号園林。

“……近日，一夥來自洛斯裡克的星際海盜流竄至水商座星系，九漣撫異事局相關負責人牧如南科長提醒各位蒼穹公民，如有相關線索請及時上報……”

遠處，青文坡商城的液晶大屏反複播報着來自異事局的緊急通知。昏暗的陰雲之下，街道上的行人似乎也嗅到了空氣中風雨欲來的味道，行色匆匆地往家趕。

不過，大部分九漣撫居民雖然心有擔憂，但也不至于到提心吊膽的地步，畢竟作為南嶽艦隊基地所在的星球，九漣撫幾乎從來沒有發生過能造成傷亡的異端天災事件，來自嶽家的庇護保護了它四個大年代。

這是一座祥和而安定的城市，所有人都這樣想。

舊紀元的文化痕迹雕琢了九漣撫，創造了山青城，人們崇尚古地球的生活方式，白牆青瓦式的仿古建築群在淺綠色天空下看上去永遠甯靜，來自召華研究所的那些高科技用品似乎難以進入九漣撫的市場，在這裡，連快捷的懸浮艇都被慢慢悠悠的老式汽車所取代，稀疏地穿行在山青城大街小巷。

比起班律瑟威，九漣撫更接近紀伯倫印象中的舊紀元。

浦洛瑟夫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閉目休憩。

不遠處，卡佳靠在樹上，幽暗光線下，她挺拔的身姿似乎和周圍的環境融合在一起，在微弱的林風吹拂下一動不動——不過浦洛瑟夫覺得師姐可能隻是被這一路颠簸給累困了。

此時的二号園林中幾乎沒有遊客，進化号一行人便在此處落腳。幽深的林木掩蓋了來自外界的視線，他們得以暫時在這裡商讨接下來的行程。

毫無疑問，先前隐瞞身份參加葬禮的計劃徹底泡湯，不但所有人都被迫暴露在九漣撫異事局的視線下，葬禮的主人公（死者）還跟人跑了。

好不容易遊到了山青城，由于先前使用的身份作廢，他們現在就是四個處于通緝狀态下的黑戶——是的，哪怕進化号先前從沒來過蒼穹星域，這裡依然有他們的通緝令。

真是禍不單行。

現在想來，那時蒙薩莉許諾幫進化号來蒼穹，也未必沒有禍水東引的意思。

“所以我們接下來去哪？葬禮還去嗎？”

紀伯倫在濕冷的林風中瑟瑟作抖。

浦洛瑟夫：“……你不會以為我們真的隻是來參加葬禮的吧？”

紀伯倫：“……？”

黑發青年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正要開口，卻聽見萊茵的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來：“我還是想去一趟嶽家。”

本相狀态下的“白魔女”肉眼很難捕捉，但他們知道她在。

“為什麼？”紀伯倫下意識問。

“我一直有個深藏心底的疑問，而洛斯裡克始終拒絕回答它。渡鴉的存在告訴我，蒼穹或許可以給出答案，所以我暫時還不打算離開。”

一番話玄之又玄，紀伯倫隻好苦着臉舉手示意。

“克裡斯蒂女士，請盡量不要講謎語，這裡還有個舊紀元遺民。”

“……”

林木中的聲音靜了下來，場面被他這一打岔，頓時顯得尴尬了起來。

浦洛瑟夫咳了兩聲，代替老闆開口解釋：“進化号這些年并不是漫無目的地到處遊蕩，星際海盜隻是我們迫于生計下的身份。在躲避通緝的同時，我們也有自己想要調查清楚的事情——你可以簡單理解為我們在尋找三年前傅裡葉研究所事故的真相。”

“哦，”紀伯倫似懂非懂地點頭。

浦洛瑟夫覺得他沒懂。

果然，紀伯倫緊接着問：“所以，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也不怪他，畢竟這一路走過來，紀伯倫隻知道有“傅裡葉研究所事故”這麼一件事，但它到底是什麼，他的腦海裡并沒有具體的概念。班律瑟威亂成了一鍋粥，他聽渡鴉科普新紀元常識都來不及，也無暇顧及這個對進化号來說明顯有些敏感的話題。

“事情比較複雜，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

“我隻是對新紀元有些水土不服，不是智力障礙，”紅發青年小聲反駁。

一旁的萊茵沒有說話。

她想起，在班律瑟威，那個代号渡鴉的孩子曾經問過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問題。

兩個舊曆月前，班律瑟威異端收容中心。

在收容中心的辦公室，渡鴉告訴了萊茵的幾個學界流行的“大斷代”假說，隻是幹擾信息太多，她暫時也沒有更進一步的猜測。

白發青年繼續往下說。

“……泰勒教授的研究方向其實一直沒有變，就是關于‘大斷代’曆史的假說驗證。或許因為參加過最早的普羅米修斯計劃，他推崇實地考察的研究方式，還懷疑過灰燼紀元留下的資料或許并不真實，批判那時的學者太依賴薪火紀元的文字記錄——為此，他推翻了多個沒有依據的‘大斷代’假說。”

“……在我考進安托瓦尼特大學的第一年，教授已經逐步重啟了一部分對舊紀元遺迹的實地考察項目，拉普拉斯超算中心遺址隻是其中之一。”

萊茵皺起眉頭：“說起來，舊紀元遺迹研究在普羅米修斯計劃後就全部叫停了，他是怎麼說動洛斯裡克科學院的？”

“我不知道，但是科學院确實同意了，甚至為他破例解封了一部分檔案。”

她沉吟片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你進安托瓦尼特大學的第一年……他是三年前開始嘗試重啟那些項目的？”

三年前，這個時間點就有些敏感了。

“應該更早，我不太确定。”

萊茵抽出一張草稿紙，一邊寫着什麼，一邊自言自語。

“新紀1765年，最早的普羅米修斯計劃開始……新紀1772，計劃被叫停……新紀1787，達爾文計劃……霍恩比·泰勒重啟對舊紀元遺迹研究的時間可能早于新紀1796年的傅裡葉研究所事故……再到新紀1799年，鏽星考察隊事故。”

渡鴉捕捉到了她話中暗含的意思。

“您覺得傅裡葉研究所和這些事件有關系？”

線索太亂了，萊茵一時間還不能把它們串聯起來。她将筆杆抵在額角：“不，這份時間線中間應該缺了些什麼，我還找不到能證明它們有關系的實據。”

“克裡斯蒂女士。”

渡鴉的聲音很輕，向她問出了那個問題。

“您能告訴我，傅裡葉研究所具體發生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