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先從12個舊紀年前說起。”
浦洛瑟夫清了清嗓子。
“當時,傅裡葉研究所拿到了一份來源不明的生物樣本,洛斯裡克科學院指出這份樣本或許來自造成‘大斷代’的極高危異端本身,老闆和當時的傅裡葉研究所所長對此都很重視。那之後,幾乎整個研究所都把精力放在了對那份樣本的分析研究上。”
“洛斯裡克科學院把這個研究項目命名為‘達爾文計劃’。”
卡佳适時地插了一句:“不過很可惜,大部分研究員都認為,那份樣本不是人類目前的生物技術水平可以研究的。我們隻能籠統地檢測出這是某種經過科技改造的生物,但究竟是什麼生物,又如何被改造,沒有人能得出具體的結論。”
“之後的八年間,‘達爾文計劃’幾乎毫無進展,外界甚至對傅裡葉研究所的科研水平提出了質疑,認為這個神秘的計劃隻是克裡斯蒂家族和安德森家族挪用科研經費的手段。”
樹林中傳出一陣意味不明的笑聲。
浦洛瑟夫目光發散地望向樹林深處,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我是在四年前加入研究所的,對之前的研究了解不多。那時,安德森所長已經打算暫停達爾文計劃,因為這種毫無進展的研究嚴重影響到了傅裡葉研究所的正常運轉,但洛斯裡克科學院似乎并不甘心,于是雙方就計劃的是否繼續陷入了長達一個舊紀年的僵持。”
“然後?”
萊茵接過了浦洛瑟夫的叙述。
“三年前,科學院突然提出了一個……非常激進的研究方案——直接利用那份生物樣本進行人體實驗。當時我和安德森都表達了明确的反對意見,但沒有用。科學院甚至聯合了執政院,用軍隊包圍了研究所,武力逼迫所有研究員參與實驗。”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整個洛斯裡克執政院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那段時間研究所已經被封閉,我們都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
浦洛瑟夫在心裡搖頭。
抛開和克裡斯蒂家族斷絕關系的萊茵不談,安德森所長也嘗試向他的家族求助,同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傅裡葉研究所幾乎被徹底封閉成了一座保密級别的軍事基地。
如果說這背後真的有某股勢力的操縱,那它的能力超乎了他們所有人的想象。
他聳了聳肩,無奈道:“可想而知,最終實驗出事,引發七級異端天災事件。科學院掩蓋不了事故,和執政院互相推卸責任,導緻了大批官員引咎辭職甚至入獄。老闆實在受不了那群自以為是的蠢貨,帶着我和師姐劫持軍艦跑了。于是洛斯裡克官方順勢把事故的鍋扣在了我們身上。”
紀伯倫:“……”
新紀元聽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事故後續肯定沒有他說的這般輕描淡寫,浦洛瑟夫這番話多少有敷衍人的嫌疑,而且紀伯倫總覺得他的态度不太對勁——同樣是親曆污染事件,渡鴉叙述時的情緒是濃烈而難以自抑的,兩者對比之下,這家夥談及三年前事故時的語氣就顯得……太過客觀了,更像一個旁觀者而非當事人。
可在實際相處過程中,紀伯倫又可以感覺到浦洛瑟夫并不是一個冷漠的人。
“如你所見,我們現在就是一群通緝犯,一邊兼職星際海盜掙外快,一邊嘗試調查科學院當初集體突發神經病的原因。”
說完,他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嗓子有點幹,先不說了。
林中再次傳來萊茵的聲音。
“這幾年,我也沒放下研究所的那些研究計劃。原先進化号本艦還在的時候,我們就對自己身上的基因做過多次篩查檢測,初步整理出了大緻的FRL類異端共有基因譜系。隻是沒有異事局内部的資料,這些研究結果無法和曆史數據比對。加上進化号全員屬于通緝犯,洛斯裡克官方不可能和我們進行研究方面的合作,更不會接受我們的實驗數據。”
紀伯倫恍然大悟:“懂了,在官方黑名單上的野路子實驗室拿着珍貴樣本與廉價設備發不出論文。”
其他人:“……”
他聽見林中傳來萊茵的輕笑。
“概括很到位,紀伯倫同學,”她停頓片刻,又補充道,“不過,天色也不早了,你們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明天再商量。”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紀伯倫慌忙開口。
“嗯?”
“小白呢?小白怎麼辦?”
考慮到先前觀景台上那一幕,紀伯倫有些擔心克裡斯蒂女士真的丢下渡鴉不管。
“……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學生,渡鴉的事我會去找受洗者讨說法,不必擔心。”
話音落下,樹林中再也沒有傳來萊茵的聲音。
卡佳也安靜地收回目光,靠在樹上閉目養神。
有克裡斯蒂女士這句話,紀伯倫的内心終于安定了幾分。
他和浦洛瑟夫在并排的長椅上頭對頭躺下,不一會兒,規律的呼吸聲輕微響起,旁邊的黑發青年似乎已經睡着了。
但紀伯倫始終清醒。
浦洛瑟夫他們顯然還有很多事情沒說。
縱然自己今天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他心中的疑惑卻分毫未減:洛斯裡克科學院到底為什麼如此激進地推進達爾文計劃,進化号為何一定要來蒼穹,渡鴉在這一切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受洗者與黎明商會又想做什麼……
以及,他為什麼會在鏽星遺迹獨自醒來,遇到那支考察隊。
自己冬眠的兩千年間,人類文明到底遭遇了什麼?
“嘶,”紀伯倫猛地敲了一下額頭,心中默想道,“而且克裡斯蒂女士還是沒說她為什麼要去嶽家。”
像是知道他心有疑惑一般,浦洛瑟夫的聲音從長椅的另一頭傳來。
“很多事情未必要刨根問底,新紀元的大部分人都帶着各種各樣的疑問生活,知曉真相并不會讓他們比别人多活幾年。”
“……你們不也在思考各種各樣的問題?”
“比如身無分文的我們明天應該如何在山青城生存。”
紀伯倫:“……”
浦洛瑟夫做人還是太實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