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當桂思卉在劇院休息廳給其他人分蛋糕的時候,擡頭看見的,就是迎面而來的嶽鵬池那張陰沉的臉,劇院的經理追在他身後,滿頭大汗地賠笑。
其他成員見這個二世祖來了,哄然散開,生怕招惹到他,隻有她一個人站在原地沒動,思考了片刻,還朝這位新東家點頭緻意——作為起碼的禮貌。
隻是在嶽鵬池眼中,這無異于挑釁。
“十号畫舫上,我沒和你開玩笑。”
他一陣風似的徑直走過了她身旁,甚至沒有留下一個回應的眼神:“王經理,我不希望之後在劇院還能看見她。”
這話說的很大聲,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劇院前廳驟然安靜,桂思卉臉上的神情也淡了下來,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嶽少,我想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劇院經理還在試圖說服這位陰晴不定的新東家,寄希望于他的決策隻是出于一時的心情不佳,,“思卉十五歲就在戲團,這六年我是看着她長大的,表演能力大夥有目共睹……”
“沒事的,王叔。”
桂思卉清亮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嶽先生,辭職信我已經放在您的辦公室了,等明天最後一場表演完成,我就走。”
嶽鵬池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對上了她無波無瀾的眼神。
他突然覺得很好笑。
這一刻,劇院中其他人是怎樣看他的?他們不敢站出來替這個遭遇了不公的女孩出頭,隻能用壓抑的憤懑目光譴責他的獨斷與荒謬,自己作為這群人名義上的領導,卻好像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自己的面容在他們的眼中是扭曲的,如同戲劇中滑稽醜惡的反派。
當然,自己這個空降者還沒有站穩腳跟,出現這種局面并不是什麼值得意外的事。
但嶽鵬池不是來做他們心目中的“好上司”的。
成為九漣撫大劇院的老闆可不是他此行的終點。
回過神,他冷笑一聲。
“那樣最好。”
不顧身後衆人中驟然掀起的紛紛議論,嶽鵬池轉身離開,可他的心底卻越發不安——真的那麼簡單嗎?把她趕走,那位大人就不會再費心關注她了?
嶽鵬池的臨時辦公室被安排在了三樓。
大件的行李已經被托運至住處,此時的他身上隻帶了一個簡單的背包。沒有理會焦頭爛額的劇院經理,嶽鵬池用力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把一切吵鬧與争執隔絕在外,哪怕那些喧嚣因他而起。
在房間内來回踱了幾圈後,他還是拿出終端給主教大人發消息:“大人,我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成為‘神眷者’?”
嶽鵬池不想再等了。
他必須盡快把那種力量掌握在手裡,以免夜長夢多。
過了不知道多久,對面才敷衍般地回了他。
“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這話等于沒說。
嶽鵬池磨了磨牙,有些煩躁地把終端反扣在辦公桌上,洩氣般倒在寬大的皮質辦公椅上。
他清楚自己沒有太多天賦,無論是學習、經商還是成為“神眷者”,能力始終跟不上野心,但這不意味着自己可以永無止境地忍受低人一等的感覺。
嶽鵬池沒有意識到,自從“蓋吉斯”找上他後,自己的心态比以往更加狂熱了。
“你認識SW-009?”
聲音突兀地在辦公室響起。
驚吓之中,嶽鵬池幾乎從辦公椅上跳了起來,他剛才根本沒有察覺到辦公室中還有其他人。正想轉頭,一把冰冷的銳器抵上了他的後頸——恰好貼在那道尚未愈合的疤痕之上。
與面對FRL-006時相同的恐懼感再度浮上心頭。
嶽鵬池挪開目光,卻看見另一個紅發青年站在門口。他朝自己露出一個微笑,指尖微動,辦公室的門被徹底反鎖,落下扣鎖絕望的碰撞音。
怎麼偏生他這麼倒黴!
喉頭微動,嶽少爺艱難地咽下一口水,抖着嗓子應下:“……是。”
在他的身後,拿着道具匕首的浦洛瑟夫沒有廢話,緊接着問:“你在畫舫上見到渡鴉了?發生了什麼?”
那個FRL-006,嶽鵬池想,他強壓下心中的惱怒,隻能安分地回答:“是的,他向我詢問了蓋吉斯主教的身份,然後就離開了。”
也就是說,渡鴉是得到答案後的這段時間内被綁架的。
“那你知道SW-009從畫舫離開後去哪了嗎?”
“大人他行蹤莫測,我不知道。”
“你現在應該可以聯系到他吧,”守在門口的紀伯倫托起下巴,“能不能打聽一下那家夥把小白藏哪了?”
嶽鵬池隻覺得一陣屈辱。他居然被兩個來曆不明的人随意指使——他們甚至不是FRL-006那種神眷者!
“不可能,我不會幫你們——唔——”
在紀伯倫驚恐的目光中,浦洛瑟夫捂住嶽鵬池的嘴,面無表情地用匕首挑開了他脖子上的傷口刺進去。血液再度濺出,順着衣物暈開,有幾滴甚至沾在了持刀者的臉上。撕裂般的尖銳疼痛充斥着這位人質的大腦,壓抑的尖叫聲卻隻能被封在嘴裡。
匕尖幾乎快要紮進嶽鵬池的頸動脈,他在生死關頭意識到,浦洛瑟夫下手遠比先前的FRL-006狠。
楊哥怎麼做這種事都不帶猶豫的?
紀伯倫骨子裡畢竟還是那個遵紀守法的舊紀元公民,隻是想做樣子威脅一下嶽鵬池,沒想真動手傷人,一時間愣了愣。
像是讀懂了紀伯倫的想法,浦洛瑟夫擡眼解釋道:“人類的法律對異端沒有約束力,所以我會酌情選擇更有效率的詢問方式。如果他嘴巴夠硬的話,我也不介意從他身上割些什麼下來。”
黑發青年的語氣非常平靜。
盡管發言内容很有黑手黨風範,但他身上沒有那種手染鮮血後的戾氣,取而代之的是某種近乎冷漠的理性——浦洛瑟夫似乎真的隻是認為這種方式是必要的,才如此下手。
在這一刻,紀伯倫才回憶起,浦洛瑟夫本質其實還是一個道德觀念不強的星際海盜,他溫和可靠的那面隻會展現給“自己人”。
紀伯倫内心突然生出一陣恐懼。
這股恐懼并不針對浦洛瑟夫,而是指向那個無法真正融入進化号理念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