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突然覺得九漣撫有點冷。
所幸嶽戈很快就帶着邵家姑侄離開了,兩人待在嶽氏樓,暫時安全。
邵華茗說的也不全然是假話。
畢竟克拉夫特集團的單子是出了名的錢多事多,幾乎每個舊曆月都會拿出一堆負面反饋給乙方找麻煩,同時三天兩頭派人來監工。
而且她也沒說錯,賀漳和贊格威爾确實是溫莎親自給她找來的大麻煩。
兩個真話嫁接在一起,就成了謊言。
“鶴心已經到了?”邵華茗坐在後座,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嶽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她剛好在出事的畫舫上,聽春姐把她帶去了異事局淮邑湖分局的宿舍住了一晚,現在應該正在來的路上。”
“林純這次不一起來?”
“他很忙,科學院和雙木研究所兩頭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邵華茗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最高委員會的人總喜歡逮着老實人薅。”
“是,誰敢使喚您邵院士啊。”
“那不一定,給夠錢就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你怎麼和阿珺一樣,哪學來的陰陽怪氣?”
嶽戈勾了勾嘴角。
無辜被點名的邵珺隻好閉上眼睛裝睡。
“上次以溪姐不是說了嗎,路所長打算把召華研究所提前交給你,我看委員會的人也有意讓你當科學院委員代表,我看林純那樣子就是你的未來。”
邵華茗聽得又是一陣頭疼。
“别别别,現在這樣就挺好的。除了實驗室,我也就偶爾跑跑洛斯裡克,還能順便去蒂馬歐蘭看黑色喜劇聯賽,一想到要像林純那樣和委員會扯皮我就腦瓜子疼……”
“你爸知道你對委員會意見這麼大嗎?”
“他管不了我。”
嶽戈忍不住看她。
邵華茗的父親,就是現任蒼穹最高委員會委員長,邵子濯老先生。老先生有兩個女兒,長女是嶽戈提到的邵以溪,也是邵氏主家如今的主事人,蒼穹委員會财政部委員代表。
而次女就是邵華茗。
說起來,原本邵華茗不叫這個名字,叫邵以茗。
這位年輕的蒼穹科學院院士從小就在物理學領域展現出驚人的天賦。她不但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加入了召華研究所的高能物理實驗室,成為了蒼穹物理學泰鬥路弘深院士的關門弟子,還在五年前,帶領自己的團隊,憑借“可控反物質湮滅拘束場技術”斬獲了星際聯邦物理學最高榮譽“蓉薇獎”,成為了該獎項最年輕的得主。
嶽戈還記得當時的媒體人這樣評價。
“……自灰燼紀元起,邵家就沒有再出過薪火紀元之初的邵氏姐妹那般驚才絕豔的科研明星了,他們徹底轉向了政治,成為蒼穹四世家中第一個轉型成功的家族……但邵以茗卻是個極緻純粹的學者,隻有在她身上,我們才瞥見一千八百個舊紀年前‘物理學雙子星’曾有過的璀璨……”
不排除《燧陽科學報》有拍邵家馬屁的嫌疑,但那時的邵以茗确實可以稱得上是物理學研究界的一代天驕。也是在那時,她将名字改為了如今的邵華茗——要知道,在邵家,“華”這個字輩可不是誰都撐得起的。
隻是這位物理學明星私底下并不是人們印象中的科研狂人。
用邵華茗自己的話說,她能把研究工作做好,從而獲得成就感,但那不代表她的人生從此隻剩下研究。褪下那些光環,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也有自己其他的愛好和追求。
“所以你的追求就是打《黑色喜劇》?”
嶽戈當時這樣問她。
邵華茗回了他一個白眼:“誰規定學者不能打遊戲了?你要是真覺得我是路老那種除了科研就是科研的聖人,要不幹脆給我塑個金身供起來,以後你有孩子了可以讓他們考前拜一拜,興許我心情好了保佑他們一把。”
嶽戈:“……”
這話也不全是玩笑。
因為這家夥還真是燧陽大學物理系的名譽教授,兼招生統考出題人。
總的來說,無論是考慮家族背景還是個人天賦,邵華茗都有驕傲的資本,她有父輩鋪平的路,也有憑借自己努力走出的坦途。
回過神,嶽戈忍不住感慨:“有時候也挺羨慕你的。”
邵華茗莫名其妙:“怎麼,嶽老爺子最近為難你了?”
“沒什麼,就是突然有感而發,覺得自己心态真不錯,能在你的光環下活這麼多年沒被氣死,”男人的目光若無其事地飄向窗外。
“你讀的是異端處理學,物理學的光閃不到你身上——蔺嘉滄那個家夥的光環對你來說才更刺眼吧。”
懸浮艇内突然安靜了下來。
邵珺不自然地睜開眼,頭又低了低,嘗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嶽戈的目光審視地望向後視鏡中的邵華茗,而她也平靜地回視了他。
過了很久很久,後座的女人才怅惘地移開了目光。
“十二年了,嶽戈,我突然意識到,那些和他有關的回憶在我腦海裡已經模糊了太多。”
“蔺家人大多不在了,如果連我們都不再提起他……”
“……我怕真的沒有人再記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