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内污染輻射指數飙升,預估為六級污染源——”
整個通訊頻道乍然安靜。
作為赤鸾人,牧雲很難不聯想起六個舊紀年前的那場事故。
六年前,蔺家遇到的,也是一枚六級污染源。
他忍不住看向嶽聽春。對方面色不顯波瀾,可那雙握着通訊終端的手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指節泛白。
她深呼吸,在短暫的錯愕後重新冷靜下來,指揮道:“優先撤離人群,盡可能和在場的FRL類異端取得聯系。”
大概是出于直覺,嶽聽春并不覺得進化号和受洗者都是來針對嶽家的。
但願這群來自洛斯裡克不速之客是一群尚且可以溝通的家夥。
嶽家祖宅内。
登上載具前,林鶴心又一次望向了這座建築。
她在靈堂中看見了蔺君儀,他的面容似乎與六年前沒有太多變化,隻是她和邵珺同樣清楚,很多事情已經徹徹底底地改變了。
在嶽戈和嶽懷筠的指揮下,大部分來賓都和他們一樣,第一時間乘坐懸浮艇離開。
溫眉、明秘書和桂思卉都選擇了留下,協助兩位執行者維持秩序。嶽懷筠起初想讓桂思卉盡快離開,但後者上艇前還是把位置讓給了其他客人。
“按規定,老人和小孩先走,您都還在這,我也不會自己離開,”她輕聲對着嶽懷筠說。
即使還沒有入學,桂思卉也清楚這種場合應該怎麼做。
嶽懷筠正想斥責她不要逞強,聲音卻被一陣劇烈的爆炸聲打斷。
熱浪襲來,巨大的沖擊力從建築中心炸開,将所有人往外推開去。就連還未完全啟動的幾輛懸浮艇都被掀翻,玻璃碎了一地,艇内的人驚慌地從窗口處爬出,人群進一步躁動起來。
“趴下!找掩體躲起來!”
嶽戈聲嘶力竭地沖着人群大喊,一邊把幾位女士往相反方向推。
不出所料,又是一陣更加驚人的爆炸聲。
桂思卉擡頭看去,天空在光域對沖廣角屏障的作用下黯淡,建築中心卻爆發出刺眼的紅色光芒,如同一顆熊熊燃燒的恒星。四周的空氣被高溫攪動,幾乎要将所有人的理智連同身上的水分一起蒸發。
恐懼在突如其來的意外中滋生,連建築中散發出的光線都透露出令人不安的詭谲感,如血液般無序地流動着,違背着她對光學的一切認知。
這不是正常光源能發出的光!
迸濺的未知□□四散,碎石與岩礫如雨般砸下。眼睛被灼熱的光刺得快要睜不開,桂思卉閉上眼睛,抓住了嶽懷筠的手,用身體擋住了來自建築方向的石雨。
“思卉,松手。”
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她聽見這位長輩對着自己大喊。桂思卉沒有應聲,隻是咬住牙,憑着記憶将嶽懷筠往遠離嶽家祖宅的方向拉去。
“嶽鵬池那個孩子還在裡面!”
一陣力将她們推開去。
不知是因為爆炸聲太大,還是因為長時間的大喊,嶽戈開口說話,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勉強睜開眼,看向祖宅,貼着嶽懷筠的耳朵沙啞道:“您和其他人先走,我留下!”
事實上,一個普通人在這種強度的爆炸下存活的概率實在太低,嶽戈也不敢真的頂着高溫進去賭命,隻能等爆炸停下來後再做打算。
隻是沒等到情況好轉,又是一輪轟鳴。
離建築更近的幾個人已經徹底失去了聽力,在求生本能的驅動下竭力往樹林深處跑去。
在漫長而煎熬的逃亡中,桂思卉突然回過頭,艱難地望向那枚散發着不祥的光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頭,隻是直覺那紅光在吸引她。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她看到一隻碩大的紅色眼睛冷漠地注視自己,光芒透過她的雙目滲入靈魂,将她的一切感知燒毀。
“别看它!”
嶽懷筠通過緊握的手注意到了桂思卉的異常。
不需要測量儀器,她都能感覺到這裡的污染輻射大大超出了安全範圍,沒能離開的所有人都已經置身污染之下,被□□波及最多的桂思卉更是受影響最深的那個。
但她已經聽不見嶽懷筠的話了。
視線之中,紅色眼睛輕輕眨動,它的瞳孔中映出一張慈祥卻妖異的人面。那人面看不出性别,好似面具,眉心一點紅痣,雙目垂閉,像是睡着了一般。
眼前的畫面就像一張畫,失去了立體的概念,沒有遠近。桂思卉隻覺得自己的靈魂直面了那隻眼睛,它所呈現出的一切都伸手可及。
紅色眼睛中沒有任何蠱惑。
它隻是停在那裡,人類就會不自覺地靠近那道毀滅的光。
可在意識即将分崩離析的關頭,桂思卉腦海中卻響起了某個清晰而冷靜的聲音。
“……污染性異端事件伴生于污染源的出現,污染輻射下的異端原種互相吞噬,直至最後的幸存者去容納那枚污染源,成為真正的異端……污染事件的結束隻以異端的誕生為标志。”
“……對執行者來說,為了終止污染事件去容納污染源,很難被稱為犧牲。”
“畢竟那隻是一種無法挽回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