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是個新得不能再新的助理,總是看起來比她這個真正要上場的人還要緊張。
“才沒有,我可喜歡了。”
她站起身,花孔雀一般對着鏡子拍來拍去,順手捏捏小助理紅撲撲的像蘋果一樣的臉頰。
哪能說什麼不滿意呢?她現在應當是滿意極了,不論是今天的活動,還是不久前剛簽上的公司,一切都昭示着,她現在是邁上正軌了。
可邁上正軌的同時也意味着,公司需要一個更加規範化的談甯,就像個商品。
“姐,你休息一下吧,這段都看好多遍了,”小楊指着她的屏幕,“是不是因為馬上第一次走紅毯,心裡特别緊張?”
“沒事的沒事的,”小楊拿着一連串祝福給她鼓勁,也像是用這咒語給自己打造一條放松的渠道,“這隻是個小活動,以後絕對還有好多好多更了不得的活動找你呢。”
“你覺得,我真的能做好嗎?就像秦亦一樣好。”談甯不禁問。
脫離開劇情和角色,她就失去信念感,并不願意時時刻刻都在扮演設定好的樣子,哪怕端上一盤預制好的菜能更高效地獲得回報。
為什麼秦亦就能做得毫無痕迹,仿佛本心就是他所表現的那樣。
他甚至常常睜眼說瞎話,那時候在片場,對着第一次見面的她就敢說一見如故,一問原來并不知道她演過什麼,于是一條過的戲說成為了精益求精拍了好幾次,也不算稀奇。
明明年紀隻比她大一點,裝模作樣地演起來,心理障礙比起她,幾乎可以算是沒有。
她猜測是出道早的緣故,雖然曆經多年都沒能混出頭,卻磨砺出絕佳的與人交流的本領。
左右逢源更是他的拿手好戲,好像針對每個人、每種情況都有處方,雖然底子是換湯不換藥的奉承,偏偏總能說到人心坎上。
而且他也并不總是說空話,就連談甯新簽的這個公司也是他從中搭的線,兩人如今所屬同源,算是師兄妹,不但方便打包接戲,還方便借着剛播完的劇炒炒cp。
可真要落到實處,談甯發現他從自己這兒根本沒撈到半點好處,簡直與他所展現的圓滑背道而馳。
似乎他的目的就是單純想讓所有接觸到他的人舒心,而不是靠着這些人脈牟取利益,這對于談甯來說,是種過度的犧牲。
不給那些她瞧不上眼的二流貨色甩臉子已經很心煩了,再學他不得累死。
像是看出她的苦惱,小楊問出心中的想法:“為什麼要像他一樣呢?”
談甯看着手機上,拍完後下意識點開的照片,因為鏡頭對着鏡子,從裡面産生一個又一個嵌套,影像從大到小,每一個都是她自己。
真希望看出點不同來,她歎口氣:“秦亦講話真心實意,很好聽,讓人聽得高興,别人一高興,機會會不會就多一點?”
談甯總覺得,自己隻不過是缺一個機會,如果機會來了,她肯定能把握住。
可當她在活動現場見到符煦,忽然覺得連抓住機會的影子都很困難。
這場小小的活動如何能勞駕他來?
他在這裡,會是因為她嗎?
她不免要這樣自作多情,畢竟自打分手後,在這之前,他們還見過一面。
那天臨近中午,客人像是無限生長的植物,一茬又一茬。
她身上累,心也累,臉色稍微垮一點,就有人揶揄她大明星怎麼不做表情管理,她怕讓更多人聽見,一着急就伸手去捂嘴,不小心碰到一個玻璃杯。
接不住的,她下意識想到,哪怕真的伸出手去接,還是在堅硬的地面碎裂開。
她怕那些目光,或責怪,或探究,或……
一直期待再見到他,而再見卻是這樣的場景。
談甯看不清他的神情,蹲在地上撿碎片,隻要頭埋得夠低,手上收得夠快,就不會被發現吧。
果然他匆匆走過,餘光裡似乎連一個眼神也舍不得給她。
談甯在候場,忽然間崴了腳,這回沒有帕子遞給她,她也再沒有機會拿袖子狠狠抹一把眼淚,無聲地告訴他我不需要你。
在她的幻想中,至少也得等到她功成名就,他們才可以重逢,她可以主動在觥籌交錯間朝他舉杯,絕不是落淚和崴腳的狼狽。
忽然聽見遠遠的一聲“抱歉”,談甯反應極快地撐住桌子,好從中汲取點力量撫慰腳上的疼痛,這裡這麼多人,細細碎碎的吵嚷間,隻有符煦的聲音格外清晰。
他朝這邊走來,談甯别開眼,忍着疼獨自挪步,快要到她上場了。
場上正是他帶來的幾個藝人,有男有女,表情鮮活靈動,談甯看得出神,忽然有人将胳膊借她靠着。
“小姐,你還好吧?”符煦望向她的腳踝。
“符總,”談甯往旁邊讓,“我還好,就不麻煩您了。”
“可我總是放心不下,”符煦并不收回臂膀,“總覺得你是因為我受傷的。”
談甯的目光仍在紅毯上,在上場前留下一句:“你不是說,隻有我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