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啦,這是什麼?”
王小藍生日當天,談甯親自在飯店外等張嘉雪,見她手裡小心地捧着個盒子,不由好奇。
店面小,沒兩步就進了包廂,倒不是因為對這生日不重視,而恰恰是因為重視小藍阿姨的意見,這家坐落于小巷的新店近來俘獲了她的味蕾,十分榮幸地得到了王小藍的最高評價,說是廚神來了也不過如此,活了幾十年,吃了幾十年,還沒有哪家館子的菜比得上這兒。
況且請的人少,就孟家三口,談家兩口,以及一個張嘉雪,也省得做排面給人看。
不透明的盒子倒着放在桌面,揭開一看竟然是個草莓蛋糕,張嘉雪介紹說是自己親自做的,在衆人啧啧的誇獎下,亮個相就要蓋上。
“小藍阿姨,你現在對着它許個願好不好?”談甯攔住張嘉雪拿盒子往上蓋的動作,看起來一副對蛋糕垂涎不已的樣子,另一隻手扇着風嗅聞,還沒陶醉完就被旁邊坐着的談珍拍了下後腰。
“菜還沒上呢,誰家生日蛋糕是飯前吃的?不懂規矩。”
她扯着談甯坐下,談甯偏偏不坐,直嚷着吃完飯就吃不下了,王小藍出門前就喝了些好酒,此刻已達微醺狀态,抱着談甯給買的一瓶酒說老娘生日要的就是開心!
孟叔在一邊怕她喝醉了直接倒下,王小藍說完大手一揮:“吃!”
給長輩們盤子裡分一點,談甯便和張嘉雪一人拿着個勺子開挖,就着茶水邊吃邊聊八卦,吸引得平時自诩穩重的三位也豎起耳朵偷聽。
“當當當當,看看這是什麼?”門一開,孟新姗姗來遲,笑得跟路上撿了錢似的,手裡捏着幾張小紙片,在空氣中猛烈揮舞。
“這是……”談甯定睛一看,忽然大驚失色,連草莓都不吃了,“這怎麼在你那兒,還給我!”
怪不得她那天回家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從小到大的什麼雞零狗碎都在,她甚至還從中挑到好些能用的筆和草稿本,轉身看見媽媽提着一筐東西說要扔,談甯覺得可惜,扒拉扒拉,還從真裡面找到一個複古風格的包包,還有幾乎全新的ccd,自打她有記憶以來都沒用過。
“沒錯,這,就是這位女士的大作,”他手舉高了,談甯根本碰不到,“搜羅了半天就這麼幾張,我記得你以前老愛寫了,特别是高三的時候,晚自習寫得欻欻欻的,好厚一本小冊子都寫滿了,怎麼就剩這麼點了?”
談甯勢必要奪回自己的尊嚴,吊着孟新的胳膊不撒手。
對她而言,這不僅僅是幾張小紙片,更是由筆端洩露出的一部分靈魂,當年被孟新看見本來就是意外,要是再被更多認識她的人知道了的話,那感覺就像在裸奔,她目前還沒有那樣的勇氣。
菜一道道上來,孟新也不能再打鬧,放下手的瞬間,談甯便出手奪回了紙片,誰知孟新還有後手,上菜的大姐一出門,他便笑嘻嘻地把詩背出聲。
談甯一手捂耳朵一手捂臉,結果自然沒有用,孟新開懷朗誦,有如魔音貫耳。
會得到怎樣的評價呢?她想最壞的結果是大家聽完一言不發,最好也不過敷衍兩句不錯。
在這樣的時刻,她又該死的懷念起符煦來,他從來不會讓她這樣出醜,更别提是在在這麼多人面前。
不管有事沒事,她依然熱愛詩歌,有時寫在日記本裡,偶然被符煦看見,他把她圈在懷裡,一邊念一邊誇獎她的時候,她便充分認識到文化素養對人的重要性,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贊美都顯得客觀,離得太近的時候,談甯總喜歡遮住他的臉,以免影響判斷。
“你是不是在阿谀奉承我?”
她質問,遮臉行動顯然越來越沒有份量,他的眼睛才最容易讓人輕信,隻要望向她笑起來,她就立馬相信他的任何話,相信他能看見她,相信他完全懂她,相信他是全然的好,也相信他們會有更好的未來。
他們之間不止一點記憶可回味,她有時卻痛恨為什麼他們之間有這麼多回憶。
她在日記本裡夾着兩朵海棠花,曾經很希望他知道,這兩朵花意味着什麼。
而如今連花也不見了。
孟新念完酸溜溜地道:“什麼破詩,我就說我寫得比你好吧?”
沒想到第一個有意見的會是她媽,談甯十分意外地聽她反駁,充分發揮出了一個有生活閱曆的女人該有的水準,張嘉雪也在一旁附和,王小藍醉醺醺的,隻知道她的孩子寡不敵衆,立馬加入戰場。
兩個老姐妹眼看要為了掙自己孩子的面子吵起來,開始說的還算有點禮貌,再講下去連陳年的底褲都要掀飛,談甯趕緊給媽媽一杯茶消消火,孟叔也滿上一杯酒,王小藍嘴巴一觸到酒,稀裡糊塗就進肚了。
總算阻止了一場大戰,談甯抹着汗,一桌菜滿滿當當轉動着,座上的人也團團圓圓,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如果沒有在店外碰見符煦,那麼一切會更好。
張嘉雪立刻擺手自證:“我是你這邊的,我發誓這回半個字都沒說。”
餘下四人落在後邊搶着買單,談甯不想讓他們看見一出難看的糾纏,讓張嘉雪說一聲有朋友找她,便徑直坐上了符煦的車。
她兩手交叉在胸前,看起來不耐煩又抵觸:“什麼事?”
符煦轉着方向盤,駛上大路才道:“花房的郁金香開了,是你最喜歡的金黃色。”
“所以呢?”談甯撐着頭,他的神态自若倒顯得她太過在意。
“回來吧,”符煦頓了頓,補充道,“回我們的家。”
她不由嗤笑一聲:“别說廢話,你這條路如果不是去民政局就放我下去。”
符煦不說話了,車速越來越快,冷硬的側臉看得人來氣,反正路上沒别的車,談甯直接給他按熄火了。
“我走了。”
意料之中,拉不開車門,符煦重新啟動車,像是已經困惑許久:“結婚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嗎?”
“你不是說最想要的是我,我說過會一直在你身邊,這還不夠嗎?”
他這回倒是開得穩當,固有的那套理論很快說服他的心,他又能沉得住氣了。
很顯然,他高估了自己虛無缥缈的承諾在一個女人心中的地位,談甯自有自己的方式去回擊。
“可是你的結婚證上會有另一個女人,”談甯笑着看他,很快扭過頭,聲音也沉下去,“符煦,如果婚姻對你來說不重要,那你又為什麼要順從地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對象呢?”
她笑着笑着流下淚來。
這個人不會改變了,談甯想,至少不會為她而改變。
他當然可以不在乎,因為比起她,他有足夠的資本可以随時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