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霁:“……”
衛衣和百褶裙是上周一起買的,耳環還是之前那對,梨渦仍醒目。怎麼看都是他原裝的妹妹——盡管她的聲帶正發出一種陌生甜膩的聲音,幾乎令他有幾秒異樣的悚然。
“我未婚未育,你不用給自己擡輩分。”賀明霁糾正景澄。
景澄抱着貓,臉頰和它圓滾滾的腦袋貼一起:“但是哥哥,寵物是占據子女宮的。”
“那麼,貓也有父母雙全的權利。”
雖然母親是動物學家,妹妹的本科也是相關方向,但賀明霁并不想對着一隻貓自稱“爸爸”,他的擇偶範圍暫時限定在靈長目人科人屬,如果有後代,也會在智人的譜系上孕育。
“過于保守。”景澄義正言辭。
賀明霁提醒:“我們似乎都是單親家庭。”
“太負責了。”景澄從善如流。
她又低頭,親昵地蹭了下貓耳朵。那對妙脆角似的尖尖抖了下,恰好戳在了景澄的梨渦上。
“可憐的小寶寶,那我當你媽媽吧。”景澄猛吸一口,眼睛都快幻化成桃心了,“我要給你最幸福的一生!”
賀明霁有點無語,卻又勾了勾唇角,他心情極好地看着景澄,放任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貓上。
明亮的陽光穿過智能化幕牆,充盈地落滿辦公室。
賀明霁擁有了這座大廈、擁有了夏園的獨棟别墅後,都沒有過名叫景澄的來客。
68樓通常隻有到訪的生意夥伴、前來商議的同事、或者偶幾個麻煩的賀家親戚。
所以,他并不知道陽光會以陪襯般的姿态落在景澄身上,她笨蛋似的,發光的頭發被貓爪子勾着啃,還笑得有種奇異的溫柔。
溫柔?
用來形容景澄?
形容這個五歲拽着他去雨林撈蝌蚪養出一缸子青蛙的妹妹,八歲和偷零食的野猴子打架(沒有保護動物受傷)的妹妹,十二歲在校霸蹲坑時扔下炮仗(沒有碳基生命受傷)的妹妹,十八歲能一聲不吭遠走他鄉的妹妹,二十歲把負心金毛扔水裡的妹妹?
又或者是喝醉了、一身蠻力、野人似的咬他踹他的妹妹。
陽光明亮。
色彩心理效應表明,視網膜神經節細胞對亮度的變化敏感,高對比環境能夠激活大腦視覺皮層,從而使人獲得愉悅感。
同樣,有考古數據顯示,舊石器時代,日照充足區的人類存活率提高了37%。
參考心理學和進化适應機制,可知趨光是人類的本能。
賀明霁判定陽光令他産生了錯覺。
“咪咪,和舅舅打招呼。”景澄把貓舉到他面前來。
賀明霁嫌棄臉:“多大個人了,還玩過家家。”
景澄眸光一閃,她道:“你提前适應下,總有這麼一天。”
賀明霁不以為意:“等你真有那麼天再說。”
景澄低頭看小貓,唉聲歎氣:“這長輩不認你,怎麼敢的。”
“非得加輩分?它随你,叫我哥哥不行。”賀明霁隻好從景澄手裡接過貓,他的手臂僵硬,動作盡可能自然,結果正式得像獅子王捧出新生的辛巴一般。
景澄:“叫你哥哥,那叫我什麼。噫!别叉人家胳肢窩,你得用手托住它的後爪和屁股。”
“姐姐。”賀明霁以看笨蛋的目光看她。
“哎。”景澄眉開眼笑,“你也好乖。”
一條柔軟的貓尾巴掃過賀明霁的手臂,幾縷柔軟的烏發拂過賀明霁的下巴。
他涼聲道:“該把你的嘴修正為zip格式。小時候你可是抓着我問能不能住你家做你哥哥的。”
“小時候的事情怎麼記這麼清楚。那會兒我看别人家小朋友多得和葫蘆娃似的,我才有想要個哥哥豐容一下家裡嘛。”
小貓正執着地啃咬着賀明霁的手指,就好像男人削玉般的骨節是磨牙玩具。
銳利的尖牙太小巧,所以毫無殺傷力,碾過指尖虎口,隻留下小小的凹痕和清亮的潮濕。
賀明霁耐着性子,将屈起的手指輕輕抽出,聞言哼笑了聲,眉眼恣意:“豐容,挺别緻。當我是來自大自然的饋贈?”
景澄目光輕動,突兀地覺得、在她跳動的心髒上也有隻小貓正在趴着啃咬,細細密密的疼不如說似癢。
呼吸緩了下來,剛剛的試探毫無波瀾,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但景澄再次湧起沖動,想求證兩年前沒膽量去求證的可能——今天天氣太好了,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僭越一次,也會被神明原諒。
她問:“那我能反悔嗎?”
賀明霁意外地看着她。
“意思是,你别做我哥哥了。”女孩一臉真誠,聲音聽起來又有點心虛的謙遜。
那做什麼。真做你和斯萊特林的孩子的舅舅?混血種可不那麼被寬容。青年潤秀的眼尾微揚,嘴角依然挂着常有的輕笑,眸光卻像片碎玻璃,銳利又冷淡:“我不打算反悔。想都别想,妹妹。”
聲音準确清晰地落入了景澄的耳朵。
心裡泛起早就準備好的歎息。
她的嘴邊抿出梨渦,從賀明霁手中接過小貓:“是是是,我知道的,哥哥。”
小貓立刻親熱地搭過爪子,隻是初被收養,還沒學會收指甲。爪子輕輕在景澄手背勾出皮沫,翻出道細長的血珠來。景澄快速咬住貓貓頭,把手藏到它柔軟的肚皮下。
她笑得很燦爛,聲音笃定:“一直都是。”